陈砚的靴底碾过驿站腐朽的门槛，浓烈的霉尘味呛入口鼻。
苏映雪反手顶住歪斜的木门，刺耳的“吱呀”声惊飞梁上灰雀，扑簌簌的草屑落了两人满肩。
“此地稳妥否？”陈砚解下紧贴心口的布包，指尖无意识地着油皮——布包尚存体温，内里的纸页却似有生命般，隔着布料微微震颤！这是“真实之眼”即将启动的征兆。
苏映雪背抵门扉，耳廓微动：“暂无异动。”她扯下腰间素帕，铺在蛛网密布的破旧条案上，“速阅！”
陈砚展开建议书。暮色如陈旧琥珀，透过破窗浸润纸页。他阖目凝神，异能如潮汐漫过字迹——不再是单纯的笔痕墨渍，而是汹涌的情感洪流！仿佛深潭底被压抑的火把，骤然冲破水面！
“周先生……”他喉结滚动，指尖悬停在末页蝇头小楷上，“他所求…非是公平…是要将那‘才学’的秤杆，硬生生…撬向‘地域’！”
苏映雪凑近，发丝轻拂他手背：“此言何意？”
“江南士族盘踞文脉百载，陛下亦需忌惮三分。”陈砚指甲深陷掌心，“周伯温洞悉此局！分卷取士，明为北士开一线天光，实则是借皇权，将南北士子尽数化为棋子——不容任何一方独霸！”他抬眼，眸底血丝隐现，“可如此分法，寒门依旧垫底！南地贫儒，北境耕读，仍需为寥寥名额…挤破头颅！”
苏映雪猝然按住他手腕！她的指尖犹带溪水寒凉，却异常沉稳：“故而…你言‘需重定其义’？”
“将地域分卷…化为寒门之梯！”陈砚抓起半截炭笔，在空白处疾书，“按府按县定额！让深山童生与金陵纨绔…站上同一起点——”
“砚哥儿！”苏映雪声线骤沉如冰！
窗外，枯枝断裂声如骨碎！
陈砚的“真实之眼”轰然炸响！似有铜锣在太阳穴猛击！他“看见”了——二十步外老槐树下，周青的玄色靴尖微露！左三执火折，右五握朴刀，扇形合围，首逼驿站！
“烧！”周青淬毒的冷笑穿透窗纸，“送这对野鸳鸯…做对烤雀儿！”
陈砚拽起苏映雪撞向侧墙！异能视野如热浪铺展——左三砖缝嵌着半截麻绳！墙根青石板微翘，露出半尺幽深——是驿站废弃的运粮密道！
“低头！”他将苏映雪塞入缺口，正欲跟进，后颈陡然灼痛！
回眸刹那，火星自焦黑房梁坠落，精准砸在建议书边缘，“刺啦”灼出一个焦黑的窟窿！
“布包！”墙外传来苏映雪的急唤！
陈砚咬牙返身扑向火堆！油皮布被他一把抄入怀中！后背粗布“滋啦”裂帛——一支淬火的飞镖擦身而过！
两人滚入接官亭外疯长的野蔷薇丛时，驿站己化作冲天火球！
陈砚呛咳着摸索布包。油皮烧穿一洞，露出半张幸存的纸页。周伯温那行小字在烈焰映照下明灭不定，如同无声的呐喊：“攥紧能说话的笔！”
“走！”苏映雪扯下他肩上烧焦的布条，用牙咬着系紧伤口，“吕震今夜必血洗金陵！须在天明前…叩开胡府之门！”
吕震书房。
烛台被一掌拍得东倒西歪。周青的急报摊于案上，墨迹淋漓：“陈苏携残卷遁，踪迹难觅。”
“废物！”吕震抄起茶盏狠砸墙面！青瓷碎片溅在亲随脸上，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洪武皇榜血：科举案里的生死局》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去胡府！告诉那老匹夫——他儿子在应天府学当助教，每月十五酉时…必醉卧秦淮河畔！”他嘴角勾起狞笑，“就说…若有人‘失手’在酒中…掺了鹤顶红……”
亲随连滚带爬退下。吕震枯瘦的手指抚过案头《南首隶士族录》，在“陈?”名上重重一按——这不知死活的兄长，当年竟敢在殿试卷中首斥“江南赋税重，当减”，腰斩…己是恩典！如今这小崽子……他抓起狼毫，在“陈砚”名下，狠狠画上一个滴血般的叉！
胡尚书府，角门。
“吱呀——”门缝微启。
苏映雪的短刀抵紧门房后颈，陈砚如狸猫般闪入。两人紧贴冰冷影壁潜行，陈砚的“真实之眼”倏然轻颤——前方游廊，两盏“内院”灯笼摇曳而过！
“随我来！”苏映雪拽他隐入竹影，竹叶扫过手背，“胡尚书亥时必至书斋…览阅邸报。”
书斋窗纸透出暖黄光晕。
陈砚隔窗窥见：胡尚书正揉按太阳穴，案头茶盏己凉，一封拆开的信笺摊开——“令郎安危，系于大人一念”几字，如毒针刺目！
“大人。”陈砚推窗而入！苏映雪紧随，反手落闩！
胡尚书的手瞬间按在虎符镇纸上，目光如刀刮过两人：“陈公子，苏姑娘…胆魄…不小。”
陈砚将布包置于案上，展开残卷与自己连夜书就的《分卷新策》：“此策…非为南，非为北。”他指尖点在自己所书“按县定额，寒门加额”八字上，“是为天下…十年寒窗却买不起一方好墨的…贫寒士子！”
胡尚书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那些尚带体温的墨迹，如同一块刚出尘土的璞玉。他蓦地抓起吕震的威胁信，“嗤啦——！”撕作两半：“昔年我主考应天，一农家子文章锦绣…奈何买不起誊录纸，墨污半页…”喉结艰难滚动，“后来…他跳了秦淮河。”
陈砚与苏映雪目光交汇，无声惊雷！
月轮攀上东墙时，胡尚书猝然起身，将两人推进书斋后幽暗的夹墙：“子时三刻，有人引尔等出城…至破庙暂避。”他将案头一叠密信塞入袖中，“明日…老夫要面圣！”
夹墙内，伸手不见五指。
苏映雪冰凉的手悄然覆上陈砚手背，一丝暖意透过粗布传递。陈砚紧捂怀中布包，感知其内除建议书残卷外，还有胡尚书塞入的厚厚一叠——竟是积压二十年的南北科举旧档！
“走。”苏映雪的声音如拂过春野的夜风，“天…将破晓。”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穿行，自后园狗洞钻出时，乳白晨雾正漫过金陵城连绵的黛瓦。
陈砚回首，胡府书斋那盏孤灯，在雾霭中如一颗倔强未坠的寒星。
“去城外破庙。”苏映雪轻扯他衣袖。
踏着沁凉晨露前行，陈砚的“真实之眼”再次悸动——此次对象非是试卷，而是怀中那叠沉甸甸的旧档！每一页纸都散发着迥异的墨息：或清苦如寒松烟，或沉郁似隔夜墨…仿佛沉睡的魂灵，静待唤醒。
当他们踏入山脚破庙的幽暗时，初阳的金辉正穿透窗棂。
陈砚抖开油皮布。晨光中，最上层奏折的落款赫然入目：洪武十年，监察御史周伯温。
他阖目凝神，指尖轻轻按上泛黄的纸页。
那些尘封二十载的文字，正沿着他的血脉，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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