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固执地敲打着耳膜,也敲打着紧绷的神经。窗外,浓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偶尔掠过几点昏黄的孤灯,转瞬即逝。车厢顶灯那点昏黄的光晕,在污浊的空气里晕染不开,只够勉强勾勒出旅客们沉睡时模糊而疲惫的轮廓。鼾声、梦呓、还有婴儿偶尔无力的抽泣,构成了这铁皮罐头里令人窒息的催眠曲。
陈建国保持着那个近乎凝固的姿势,脊背挺首如钢架,紧靠冰冷刺骨的车壁。布满血丝的眼睛隐藏在军大衣宽大帽檐的深重阴影下,只余下两道冰冷而锐利的缝隙。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污浊的空气和晃动的人影,死死锁定在车厢连接处那扇蒙着厚厚水汽、如同磨砂玻璃般的车门上。
那个模糊的监视者身影消失了,随着上一个站点的喧嚣人流融化在夜色里。但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它像冰冷的蛇蜕,依旧缠绕在陈建国的心头。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无声地尖叫:危险并未远离!那双眼睛,或许就在隔壁车厢,或许正透过某个缝隙,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黏在他和他怀中那个冰冷的图纸筒上!
手臂格挡帆布包留下的剧痛,此刻如同持续不断的警钟,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尖锐地提醒着他。那疼痛深入骨髓,每一次车厢的颠簸都像有烧红的钢针在骨缝里搅动。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更加用力地、如同要将自己与图纸筒焊为一体般,紧紧箍住那厚油布包裹的冰冷圆柱体。粗糙的布料边缘,摩擦着早己冻僵麻木的手指。
饥饿和干渴早己超越了生理的极限,化为一种深入灵魂的灼烧感。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冷的绞痛在反复搅动。但他不敢动。不敢去接车厢尽头保温桶里那浑浊的开水,更不敢离开座位半步。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黑暗中舔舐伤口,守护着唯一的幼崽,任何一丝松懈都可能是致命的破绽。
时间在车轮的轰鸣和身体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车厢顶灯的光线似乎更加暗淡了,如同垂死的萤火。对面和邻座的旅客在沉睡中无意识地变换着姿势,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突然!
陈建国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瞳孔,如同被强光刺中般骤然收缩!
连接处那扇磨砂玻璃车门上,水汽凝结的模糊影像中,一个清晰的轮廓再次出现!不是之前的模糊剪影,这一次,轮廓更加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对方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正穿透朦胧的玻璃和水汽,精准地投向自己所在的这个角落!
就是他!那个消失的监视者!他回来了!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陈建国全身!所有的疲惫和痛苦在这一刻被巨大的危机感强行压下!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如同拉到满月的弓弦!抱着图纸筒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紧握而发出轻微的“咔”响。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爆射出足以刺穿黑暗的寒光,死死锁定那个模糊却充满恶意的身影!
那身影在车门玻璃后停留了大约十几秒。这十几秒,空气凝固了。陈建国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里奔流的轰鸣。对方似乎在确认,在评估,如同毒蛇在发动致命一击前的最后审视。
终于,那个身影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似乎…指向了陈建国所在的方向!然后,他转过身,朝着隔壁车厢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很小,很隐蔽,但在陈建国高度聚焦的视线里,却如同惊雷般清晰!
信号!他在向同伙传递信号!
陈建国的心脏猛地沉入冰窟!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对方不是一个人!他们确认了目标,并且很可能己经准备动手了!是在下一个停靠站?还是就在这移动的铁皮棺材里?图纸筒!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大脑在极致的压力下飞速运转,摒弃了一切杂念和恐惧,只剩下最原始、最冰冷的计算——如何在狭小的空间里,在被前后夹击的绝境中,守住图纸筒,杀出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周围的环境:沉睡的旅客,堆满过道的行李,头顶塞得满满的行李架,冰冷坚硬的车壁…没有退路!没有掩护!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被监视者堵住的车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系于一线的瞬间——
“呜——!!!”
一声凄厉得如同裂帛般的汽笛长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车厢内死寂的紧张!声音如此之近,如此震撼,如同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整个车厢都仿佛随之剧烈地一震!沉睡的旅客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发出含混的惊叫。
列车在减速!正在驶入一个大型枢纽站!
窗外,浓稠的黑暗被一片巨大而混乱的光海取代!无数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刺破夜空,巨大的站台雨棚轮廓在灯光下显现,站台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涌动的蚁群,各种口音的喧嚣如同沸腾的潮水,瞬间透过车窗缝隙汹涌地灌了进来!
“南京站!南京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请准备!列车停靠十分钟!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1980工业大亨》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广播里那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女声疲惫地响起。
南京!长江天堑!南北要冲!
巨大的站台灯光如同舞台的追光,瞬间将整节车厢内部照亮!陈建国下意识地将军大衣的帽子又往下拉了一寸,几乎完全遮住了脸,只留下紧抿的薄唇和瘦削的下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急速转动!
机会!混乱!巨大的人流!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连接处那扇车门!那个监视者的身影,在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巨大噪音的干扰下,似乎也显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影在混乱光影和人流的映衬下变得模糊不清!
就是现在!
陈建国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爆发!他一手死死抱住怀中的图纸筒,另一只手撑着冰冷的车壁,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迅猛而决绝,带起一阵风!
“借过!让让!下车!”他压低声音,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同时身体如同泥鳅般,利用前排旅客起身拿行李造成的短暂空隙,毫不犹豫地朝着与连接处车门相反的方向——车厢另一头的车门挤去!
他没有选择被监视者堵住的前门,而是冲向人更多、更拥挤的后门!利用混乱作为掩护!
“哎!挤什么挤!”
“赶着投胎啊!”
被撞开的旅客发出不满的抱怨和咒骂。
陈建国充耳不闻!他低着头,弓着背,将军大衣裹紧,将怀里的图纸筒紧紧护在胸前,如同抱着炸药包冲向敌阵的敢死队员!他用肩膀、用手肘,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行李和睡眼惺忪的旅客!每一步都像在泥泞中跋涉,但每一步都坚定地朝着车厢尾部那道正在开启的车门!
刺骨的寒风和站台上巨大的喧嚣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敞开的车门汹涌地灌入!冰冷的空气瞬间冲散了车厢内的污浊和闷热,也带来了站台上如同海潮般涌动的人流!
陈建国一头扎进这冰冷而混乱的洪流!巨大的声浪几乎要震破耳膜!刺眼的探照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无数张陌生的、疲惫的、焦急的面孔在眼前晃动!他像一粒被投入激流的石子,瞬间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随着人流向前涌动!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寻找那个监视者的身影!只能凭着本能和对站台出口方向的判断,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奋力向前!怀里的图纸筒被无数身体挤压、碰撞,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胸膛,几乎要嵌入肋骨!
“让开!让开!”
“别挤!我的包!”
“孩子!孩子别乱跑!”
各种呼喊声、咒骂声、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噪音漩涡。陈建国只能死死抱住图纸筒,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在人流的缝隙中挣扎前行。军大衣被扯得歪斜,帽子在拥挤中几乎被掀掉,露出他布满汗水和油污、苍白如纸的额头。
终于!在几乎窒息般的拥挤中,他看到了前方站台尽头,那巨大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出站通道!昏黄的灯光下,人流在那里汇聚、分流、涌向不同的方向。
他咬紧牙关,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奋力挤出最拥挤的人流漩涡,踉跄着冲进了相对宽敞一些的出站通道!
冰冷的、带着长江水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一个激灵,几乎站立不稳。他靠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割着火烧火燎的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身后汹涌的人潮和那列如同黑色巨兽般趴伏在站台上的绿皮列车!
在列车中部那节车厢的连接处门口,在混乱的光影和人流边缘,他捕捉到了一个身影!那人穿着普通的深色棉袄,戴着帽子,正焦急地探身向站台张望,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当他的目光扫过陈建国这个方向时,两道阴冷而焦灼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混乱的光线中短暂地、凶狠地交汇了一瞬!
是他!那个监视者!他追出来了!而且看到了自己!
陈建国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刚刚逃出车厢的短暂喘息被更巨大的危机感碾碎!对方己经确认了他的位置!在这陌生而混乱的巨大车站里,他依旧是猎物!而猎人,就在身后!
没有时间喘息!更没有时间犹豫!
陈建国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他将军大衣的领子狠狠竖起,再次遮住大半张脸,然后抱着那冰冷沉重的图纸筒,如同负伤的野兽,一头扎进了出站通道深处更加昏暗、更加汹涌的人潮之中!
脚步沉重而急促,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布满水渍的水泥地上。身后,是长江奔涌的涛声,是巨大车站的喧嚣,更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追杀!而前方,是未知的站前广场,是依旧漫长的南下之路。
图纸筒冰冷的棱角,隔着厚厚的包裹,重重地硌在胸前。那里面,是钢铁的证词,是翻盘的希望,更是此刻唯一能支撑他继续逃亡、继续战斗下去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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