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艾拉”的怒吼,如同灭世巨兽的咆哮,撕碎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赤湾海堤在狂暴的风雨和滔天巨浪中剧烈地呻吟、颤抖,如同垂死巨兽的脊梁。十几米高的黑色浪峰裹挟着万吨海水的毁灭力量,连绵不绝地狠狠撞在混凝土堤坝上!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天崩地裂般的恐怖轰鸣和地动山摇的震动!漫天飞溅的水雾如同亿万颗冰冷的子弹,在狂风中横扫一切!堤坝护面早己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浑浊的海水如同高压水龙,从几处巨大的结构缝中疯狂喷射!
海堤中段,那处最致命、裂口最狰狞的伤口处。
幽蓝刺目的电弧光,如同黑暗深渊中倔强搏命的萤火,在狂风暴雨和滔天巨浪的轮番蹂躏下,一次次微弱地亮起,又一次次被冰冷的巨浪和浓重的雨幕无情地扑灭!
“滋啦——!”
又一道饱含血泪的焊缝在冰冷海水和巨大水压下瞬间冷却!虬结的暗青色光泽在昏暗中一闪即逝!
“快!下一根!顶住!!”孙大炮的嘶吼早己破碎不堪,混合着血沫和风雨,几乎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浪涛轰鸣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裂,赤膊的上身沾满了油污、泥浆、海水,还有被飞溅焊渣烫出的点点焦痕!巨大的水流冲击和堤坝的恐怖震动,让他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只能依靠着“开山-7”那剧烈颤抖的钢铁身躯,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那根刚刚焊好的暗青色油管!冰冷的钢铁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传递着一种同生共死的悲壮!
王师傅和几个汉子,如同在泥泞中搏命的困兽,肩膀和后背死死抵住那根临时塞进裂缝、暂时分流了部分水柱的巨大工字钢梁!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重锤,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们的身体,每一次巨浪撞击堤坝带来的恐怖震动,都让他们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焊工老张,整个人几乎浸泡在冰冷浑浊的海水泥浆里!沉重的焊钳在他手中稳如磐石,但手臂却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深色的电焊面罩被海水和泥污糊满,每一次掀起面罩更换焊条,那张被汗水、海水、油污彻底覆盖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种燃烧生命的专注!飞溅的焊渣如同灼热的毒针,不断落在他湿透的工装和的手臂上,瞬间烫出细小的水泡,又迅速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剧痛钻心,但他浑然不觉!全部的意志力都凝聚在焊枪尖端那一点炽白的光芒上!凝聚在下一根即将递上来的暗青色“脊梁”上!
“张师傅!管子!”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风雨中嘶哑变形。他怀里死死抱着最后一根暗青色的高压油管,冰冷的钢铁棱角硌得他肋骨生疼。他试图挤过汹涌的水流,将管子递给老张。
就在此时!
“轰隆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如同山岳崩塌般的恐怖巨浪,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撞在众人头顶的堤坝外侧!
天塌地陷!
巨大的“开山-7”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深绿色的庞大车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猛地向内侧倾斜!巨大的推土铲再也无法完全抵挡那骤然暴涨、如同瀑布般狂泻而下的巨大水柱!
“啊——!”驾驶室里,小刘和老王发出绝望的尖叫!整个驾驶舱瞬间被冰冷浑浊的海水灌满!
“顶住——!!”孙大炮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怀里的油管,试图用身体为老张和那根工字钢梁争取最后一点空间!
然而,人力在天地之威面前,渺小如尘埃!
那股被“开山-7”短暂阻挡的、混合着碎石泥沙的狂暴水柱,如同挣脱束缚的恶龙,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猛地从推土铲上方和侧面狂涌而出!狠狠冲在正在努力传递油管的小周身上!
“噗——!”
巨大的力量如同重锤!小周只觉得胸口剧痛,眼前一黑,怀里的暗青色油管脱手飞出!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狂暴的水流狠狠卷起,向后抛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堤坝内侧斜坡上!一口鲜血混合着海水猛地喷出!
“小周——!!”王师傅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
那根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暗青色油管,在浑浊的泥水中翻滚着,眼看就要被汹涌的水流卷走,消失在黑暗的深渊!
“管子——!!”老张猛地掀开面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翻滚的油管,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想扑过去,但汹涌的水流和巨大的震动让他寸步难行!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刹那!
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从“开山-7”剧烈颤抖的车身阴影里猛地扑了出来!
是陈建国!
不知何时,他竟拖着那副被呕血和巨大痛苦折磨的残躯,顶着灭顶的风暴,挣扎到了这死亡前线!
他浑身湿透,军大衣早己不知去向,只穿着洗得发白、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的单薄工装。脸色惨白如纸,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嘴角那抹干涸的血迹在风雨冲刷下显得更加刺目。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着,在惨白的应急灯光和幽蓝的电弧映照下,如同盘踞的毒蛇,无声地诉说着巨大的痛苦。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那根在泥水中翻滚、即将被吞噬的暗青色油管!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那汹涌的水流!
冰冷的、裹挟着碎石泥沙的海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如同落叶般被水流裹挟着翻滚!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冰冷的海水和剧烈的摩擦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布满老茧的手,如同最精准的铁钳,在翻滚的泥水中,死死抓住了那根冰冷沉重的油管!如同抓住了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
“老陈——!!”孙大炮发出震天的悲吼!铜铃大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滚烫的液体!
陈建国死死抱着油管,冰冷的钢铁棱角深深硌进他的肋骨!巨大的水流冲击得他几乎窒息!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挣扎着,在冰冷刺骨、翻滚咆哮的泥水中,奋力将油管的一端,朝着老张的方向,朝着那处喷射着死亡水柱的裂缝,狠狠推了过去!
“焊——!!!”
他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发出了一声混合着血沫和风雨的、破碎却如同惊雷般的嘶吼!
这声嘶吼,如同点燃了引信!
焊工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疯狂的光芒!他根本不顾汹涌的水流和砸落的碎石!猛地扑向那根被陈建国用命推过来的暗青色油管!布满老茧和烫伤水泡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管体!
“给老子接上——!!”孙大炮的咆哮如同最后的冲锋号!他猛地松开自己抱着的油管,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人肉盾牌般,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喷射的水柱,试图用身体为老张争取那零点几秒的时间!
王师傅和仅存的几个汉子,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肩膀、用后背、用濒临极限的意志,死死顶住那根摇摇欲坠的工字钢梁!
老张沾满油污泥浆和血水的手,稳如磐石!他抓住那根冰冷的油管,如同抓住最后的救赎!焊钳的尖端,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焊条,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压向油管与工字钢梁的接合处!同时,压向那依旧在疯狂喷射冰冷海水的裂缝边缘!
“滋——!!!”
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到足以刺破灵魂的电弧爆鸣声,如同不屈的绝唱,猛地炸响!在这灭世的风暴中心,这声音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震撼!幽蓝刺目的电弧光瞬间暴涨!如同一颗在黑暗深渊中点燃的太阳!炽白的光芒狠狠撕裂了浓重如墨的雨幕和绝望的黑暗!
光!刺破黑暗的光!
就在电弧光炸亮的瞬间!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一股从裂缝深处猛然增压喷射而出的、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高压水枪,不偏不倚,狠狠冲击在焊钳的金属手柄上!
“噼啪——!!!”
一道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扭曲跳跃的电蛇,顺着湿透的焊钳金属手柄,如同毒蛇般猛地窜起!瞬间爬满了老张紧握焊钳的、布满水泡和老茧的手臂!又顺着湿透的身体,疯狂地窜向他脚下冰冷浑浊的海水泥浆!
“呃啊——!!!”老张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嚎!整个人瞬间僵首!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深色的电焊面罩下,那双布满血丝、紧盯着熔池的眼睛瞬间翻白!
致命的电流!高压电弧通过湿透的身体和脚下的海水,瞬间完成了致命的回路!
“老张——!!!”孙大炮发出撕心裂肺、如同孤狼泣血般的狂吼!巨大的悲恸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一切!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老张即将被电流彻底吞噬的致命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扑了上来!
是陈建国!
他刚刚从泥水中挣扎爬起,嘴角还淌着血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张手臂上跳跃的幽蓝电蛇!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超越极限的决绝!
他布满老茧、沾满泥污和暗红血痂的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抓向那根连接着焊钳、正在疯狂喷射电弧的、粗粝的黑色焊线!
他要干什么?!
徒手扯断焊线?!在致命的电流中?!
“老陈!别——!!”孙大炮的狂吼带着无尽的恐惧!
晚了!
陈建国布满老茧的手,如同烧红的铁钳,狠狠攥住了那根湿漉漉、滚烫的焊线!
“噼啪——!!!”
更加刺目、更加狂暴的幽蓝电蛇瞬间炸开!如同无数条疯狂的毒蛇,顺着陈建国的手臂猛地窜了上去!狠狠噬咬!
巨大的电流如同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皮肉!钻入骨髓!烧灼神经!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投进高压电炉!瞬间僵首!剧烈地、如同筛糠般疯狂地抽搐起来!手臂上那道狰狞的旧疤,在狂暴电流的刺激下,瞬间绷紧、扭曲、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暗紫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闷哼,从陈建国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火焰被巨大的痛苦彻底点燃、焚烧!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瞬间崩裂,鲜血混合着雨水从嘴角疯狂涌出!
但他布满老茧的手,如同焊死在焊线上!没有丝毫松动!反而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意志,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响!
那根粗粝的、喷射着死亡电弧的焊线,竟被他用血肉之躯,硬生生从焊钳接口处猛地扯断!
狂暴的电流瞬间消失!
老张僵首抽搐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冰冷浑浊的泥水里,生死不知。
陈建国依旧保持着那个紧攥断裂焊线的姿势,身体如同烧焦的木桩般僵立着。剧烈的抽搐缓缓停止,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被彻底摧毁后的死寂。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头顶那片被闪电一次次撕裂、翻滚着灭世怒涛的黑暗天空。鲜血,混合着被电流灼烧出的焦黑痕迹,顺着他僵首的手臂,无声地滴落在脚下冰冷浑浊的泥水里。
手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残余电流的刺激下,依旧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暗紫色的印记,如同永不磨灭的烙印。
风雨如怒。
巨浪滔天。
黑暗无边。
在这灭世风暴的咆哮中心,那根暗青色的、虬结焊缝如同盘踞钢龙的高压油管,一端连着工字钢梁,一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泥浆中,在惨白的应急灯光和残余电弧的映照下,沉默地指向裂缝深处那片汹涌的黑暗。
它没有被焊牢。
但一道用血肉和生命强行连接起来的、无形的钢铁脊梁,却在这一刻,如同淬火的闪电,深深楔入了这片摇摇欲坠的海堤!楔入了这片被黑暗和巨浪笼罩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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