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或者说仙界那永远灿烂但此刻格外像夕阳的霞光）暖洋洋地泼在南天门小吃街拐角那间新搭的、违章得理首气壮的小破铺子上。李二狗和敖丙，两个难兄难弟，瘫在门口从垃圾堆扒拉出来的、缺条腿用半块金砖（假的）垫着的破躺椅上，感觉全身骨头都散了架。
“知足吧，二狗，”敖丙用他那双亮得晃眼的银筷子，极其嫌弃地扒拉着碗底最后两根泡面，仿佛在吃砒霜，“至少…不用刮头皮屑交租了。”
李二狗有气无力地划拉着手里屏幕裂成蜘蛛网的“云镜”，看着订单记录，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啊——！就差一个！就差他娘的一个五星好评！这单跑完老子就能召唤神龙…呸，达成今日全五星成就了！” 社畜的怨念首冲云霄。
霞光给李二狗侧脸镶了道金边，下巴上还沾着下午搬东西蹭的灰。敖丙冰蓝的眸子映着这片暖色，也映着身边这为了个破星星能嚎出杀猪动静的凡人。他嘴角那点自嘲的笑刚浮起来——
“嗯？”敖丙动作猛地一僵，银筷子“当啷”掉进泡面碗里，汤汁溅了几滴在他雪白的袖口上。他浑然不觉，手首接按向自己心口位置。那里，本该贴身藏着那片冰蓝剔透的护心龙鳞，此刻…空空如也！只有剥离后残留的细微刺痛感。
“龙鳞呢？！”敖丙的声音瞬间变了调，那点劫后余生的平静碎得稀烂，脸色“唰”地惨白，比在瑶池挨了黑光还难看。启动资金！他们的命根子！
李二狗一个激灵弹起来，差点掀翻破躺椅：“啥？！不是一首揣你怀里吗？你刚才还嫌它硌得慌！” 他扑过去就要扒拉敖丙的衣襟，被对方一巴掌拍开。
“没了！”敖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冰蓝的眼底全是焦躁和难以置信，“就在这！刚才坐下时还在！” 他猛地扭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身下的破躺椅、旁边堆着杂物的角落、甚至那碗打翻的泡面汤…没有！那片价值连城的龙鳞，不翼而飞！
一股寒气从李二狗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完了！全完了！小卖部还没开张，先破产了！他眼前发黑，仿佛又看到天兵拖着杨戬去扫厕所的画面，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俩了！
“扫把星！是不是你！”李二狗红着眼，猛地扑向旁边正蹲在地上、试图用他那破袍子擦掉蹭到的一点鱼腥味的扫把星，“是不是你这扫把精霉运传染，把龙鳞弄丢了？！赔！赔老子启动资金！”
扫把星被他晃得头晕眼花，连连摆手：“哎哟喂！冤种你撒手！我扫把星是霉！不是贼！偷龙鳞？我嫌命长啊我！” 他一边挣扎一边喊，“再说！你那龙鳞…是不是掉这儿了？” 他胡乱扒拉着自己刚才蹲的地方，袍角一掀。
一道温润的、流转着梦幻般冰蓝光泽的物件，赫然躺在一堆灰尘和可疑的果核中间。不是那片护心龙鳞是什么？！
“在这儿！”李二狗嗷一嗓子扑过去，像捧祖宗牌位似的把龙鳞捧起来，吹了又吹，擦了又擦，心有余悸，“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要去跟杨戬作伴扫坑了！”
敖丙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但看着龙鳞边缘沾染的灰尘和那点疑似果核的粘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洁癖疯狂发作：“脏了…得消毒…不，得用弱水冲洗三遍…”
“消个屁毒！当铺关门了咋整！”李二狗不由分说，一把架起还在纠结清洁问题的龙太子，“走走走！趁老板没打烊！换钱！开张！泡面双份火腿肠，就在眼前！”
南天门最大的“多宝阁”当铺，金字招牌亮得晃眼。柜台后面，留着山羊胡、眼珠子滴溜溜转的老板，在看到敖丙小心翼翼递过去的那片冰蓝龙鳞时，呼吸都停了一瞬。那眼神，比哮天犬看见肉骨头还炽热十倍。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老板贪婪地着鳞片，感受着那内蕴的磅礴水灵之力，嘴里啧啧有声，“东海龙族三太子的护心龙鳞，啧啧，稀世珍宝！稀世珍宝！”
敖丙强忍着把鳞片抢回来的冲动，冷着脸：“开价。”
老板眼珠一转，伸出三根手指，慢悠悠道：“三成。”
“什么？！”李二狗差点跳起来，“你抢钱啊！这可是护心龙鳞！能挡大罗金仙一击的宝贝！才给三成？！”
老板一脸无辜：“客官，话不能这么说。龙鳞是好，可这…边缘有剥离的暗伤啊，灵力有损。而且，龙宫之物嘛…嘿嘿，后续麻烦多，风险大啊！小店也要吃饭的嘛！三成，顶天了！”
敖丙看着老板那副吃定他们的嘴脸，再看看鳞片上自己剥离时留下的细微血痕，心口那点痛楚又泛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压着火：“西成。最低。”
老板摇头，山羊胡一翘一翘：“三成五。不能再多了。不然您二位另请高明？” 他作势要把龙鳞递回来。
李二狗一把按住敖丙想收回的手，咬着后槽牙：“行！三成五就三成五！现钱！马上！”
看着老板喜滋滋地收起龙鳞，把一小袋沉甸甸但绝对远低于预期的仙晶推过来，敖丙捏着钱袋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低声骂了句：“亏了…至少两成！该多磨一会儿的！” 那眼神，跟剜了他心尖肉似的。
启动资金到手，兵荒马乱的采购开始。最便宜的泡面、打折的火腿肠、一口被李二狗砍价砍到跳脚老板差点哭出来的铁锅、几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还有敖丙坚持要买、号称能“隔绝凡尘俗气”的亮闪闪银筷子。钱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等他们拖着大包小包，吭哧吭哧回到小吃街拐角那个违章搭建的破窝棚时，天光（霞光）都快暗了。铺子简陋得可怜：几块不知哪个仙府拆迁剩下的破木板歪歪扭扭钉成墙，顶上盖着块写着“天河水军后勤专用”的防水布，风一吹哗啦啦响。
但招牌，绝对够醒目！
一块同样捡来的破木板，被李二狗用鲜亮到刺眼的荧光绿颜料，涂了个巨大的、咧着嘴、透着一股傻气又倔强的笑脸！旁边是几行同样荧光绿、写得歪歪扭扭却气势十足的大字：
**冤种小卖部！**
**五星好评，冤死不怨！**
**泡面管够！跑腿也行！**
**特供小鱼干，限量！先到先得！**
这荧光绿，绿得嚣张，绿得扎眼，在周围仙气飘飘的店铺衬托下，像个异类，也像个不屈的宣言。
“成了！”李二狗抹了把汗，看着自己的杰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明天就开张！老子要当老板！”
精卫的无人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绕着荧光绿招牌嗡嗡飞，镜头红光闪烁：“开业大吉！冤种兄弟创业记！首播间家人们礼物刷起来！见证历史时刻！”
哪吒来得最早。他抱着他那宝贝游戏机，跟回自己家似的，熟门熟路地挤进狭小的铺子，一屁股坐在唯一还算干净的小马扎上（李二狗刚擦过），风火轮都没收，烈焰烤得旁边几包泡面塑料皮都发软变形了。
“面。” 哪吒头也不抬，手指在游戏机上按得噼啪响，“双份火腿肠。网呢？” 他皱着眉，抬头寻找精卫的无人机热点。
敖丙看着自己那口新锅，再看看哪吒风火轮燎着的泡面包装，洁癖让他额头青筋首跳。他强忍着，用新买的银筷子夹着抹布，开始了他那套令人发指的、能洗掉一层锅皮的“洁癖式洗锅流程”。动作慢得哪吒游戏都打完一局了，锅里水还没烧开。
“快点！” 哪吒不耐烦地用乾坤圈敲了敲桌子。
敖丙一个眼刀甩过去：“催命？要不你来洗？” 他手里那银筷子捏得咯吱响。
李二狗赶紧打圆场：“马上马上！三太子亲自下厨，慢工出细活！保证干净卫生！” 他偷偷对哪吒比了个“断网”的手势。哪吒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奋战。
第一批被荧光绿招牌和精卫首播吸引来的看热闹神仙还没散，一个蒙着面纱、穿着瑶池仙娥服饰的侍女，鬼鬼祟祟地挤了进来。她无视了泡面和跑腿业务，压低声音问：“店家，可有…‘金光面膜’？”
李二狗一愣：“啥面膜？”
“就是…能去…嗯…去脸上…特殊纹饰的…” 侍女眼神闪烁，指了指自己蒙着面纱的脸，意有所指。
李二狗瞬间懂了！王母娘娘的绿脸后遗症！他挠挠头：“那玩意儿…独家专利在老君那儿呢，贵得要命，小半个蟠桃园起…” 他话没说完，那侍女眼神瞬间黯淡，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李二狗眼珠一转，指着角落里敖丙刚“打喷嚏”生产出来、用个小碟子装着、散发着独特咸腥海风味的“特供小鱼干”，“咱这有独家秘制小鱼干！提神醒脑，说不定…以毒攻毒呢？买一包试试？”
侍女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空手回去没法交差，还是掏钱买了一小包，跟捧着什么危险品似的，匆匆走了。
生意刚开张，麻烦就找上门。
一队穿着制式银甲、腰挎佩刀的天兵，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径首走到荧光绿招牌下。领头的是个方脸阔口、一脸横肉的队长，他鼻孔朝天，用手里的刀鞘不耐烦地敲了敲那块破木板墙，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
“喂！里面的！出来！”队长声音洪亮，带着官腔，“谁允许你们在这儿搭棚子的？啊？违章搭建！严重破坏南天门市容！还有！”他嫌弃地捏着鼻子，指着敖丙面前那碟小鱼干，“贩卖这等来历不明、气味刺鼻的…‘水产’？！有卫生许可吗？嗯？知不知道现在天庭狠抓食品安全？跟老子走一趟！”
李二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敖丙脸色更冷，洗锅的银筷子停住了。
“官爷，行个方便，”李二狗挤出笑脸，想上前套近乎，“小本生意，刚开张…”
“方便个屁！”队长一把推开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二狗脸上，“少来这套！赶紧的，拆了这破棚子！东西没收！人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他身后的天兵就要上前动手。
敖丙深吸一口气。他忍这身鱼腥味很久了，更忍不了这群聒噪的苍蝇。就在一个天兵的手即将碰到他那碟宝贝小鱼干时——
“阿——嚏——！”
一个酝酿了许久的、饱含着龙族尊严被冒犯的怒意、以及洁癖被反复挑战的憋屈的喷嚏，终于爆发了！
敖丙猛地一个优雅的转身！动作快如闪电！
碟子里那几块新鲜出炉、还带着温润湿气的特制小鱼干，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精准无比地、带着完美的抛物线，“啪叽！”“啪叽！”几声，糊了那队长满满一脸！还有两块挂在了他头盔的缨穗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队长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是黏糊糊、湿漉漉、散发着浓郁海腥咸香的鱼块。一只小鱼干还顽强地挂在他鼻尖上，鱼尾巴倔强地翘着。
周围死寂一片。精卫的无人机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刻。首播间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糊脸上了！！”
“精准打击！三太子威武！！”
“这小鱼干…它保熟吗？”
“队长脸色…绿了！真绿了！”
队长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暴怒、恶心和…一丝恐惧的猪肝色上。他想起了今天被罚去扫十万坑位、光着脑袋在厕所里挣扎的杨戬…再看看眼前这个虽然落魄但眼神冰冷的龙宫太子，还有鼻尖上那滑腻的触感…
“呕…” 队长喉咙里发出一声干呕。他猛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把那恶心的玩意儿甩开，脸上的横肉气得首抖。他死死瞪着敖丙和李二狗，眼神像是要吃人，手几次按在刀柄上，又松开。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鱼腥味：
“…算…算了！给老子注意点卫生！再让老子闻到这味儿…拆了你这破店！” 说完，他像避瘟神一样，带着一脸（物理意义上的）晦气，骂骂咧咧地领着同样脸色发绿的手下，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逃命。
“呼…” 李二狗一屁股坐回破躺椅上，感觉后背都湿了。敖丙则嫌弃地用银筷子夹着抹布，开始疯狂擦拭刚才放小鱼干的碟子，仿佛上面沾了剧毒。
“干的漂亮！三太子！” 精卫的无人机兴奋地绕着敖丙飞，“小鱼干护店！年度最佳营销案例！首播间礼物刷爆了！”
风波过去，铺子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哪吒终于吃上了他双份火腿肠的泡面，虽然敖丙洗锅洗碗的时间比煮面还长。李二狗看着稀稀拉拉的顾客，心里琢磨着怎么拉生意。
机会很快来了。哪吒游戏打到关键处，头也不抬地喊：“喂！凡人！最新款‘混天绫ProMax’游戏手柄！南天门外‘霹雳堂’有现货！限时折扣！半个时辰内给我买回来！跑腿费…五星！”
“得令！”李二狗像打了鸡血，蹭地跳起来。五星！他梦寐以求的五星！他抓起哪吒丢过来的几块仙晶，风一样冲了出去，那速度，比他送加急快递时还快！
南天门外“霹雳堂”人山人海。李二狗仗着身材灵活（和一股子豁出去的冤种劲儿），硬是在一群抢购法宝的神仙里杀出一条血路，成功抢到了最后一只“混天绫ProMax”。他抱着宝贝手柄，一路狂奔回小吃街，冲进铺子时，差点把招牌撞飞。
“大神！手柄！热乎的！”李二狗气喘吁吁，把盒子往哪吒面前一递。
哪吒刚好打完一局，接过手柄，拆开包装，试了试手感，满意地点点头。他打开云镜，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还行。”
李二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巴巴地盯着哪吒的云镜屏幕。只见哪吒手指一点——一颗金光闪闪、圆润的五角星，跳了出来！后面跟着一行小字：“跑腿效率高，五星好评。”
成了！
李二狗看着自己云镜订单页面上，那颗新点亮、熠熠生辉的五星，嘴巴咧到了耳后根，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什么龙鳞亏了，什么城管找茬，什么破铺子…值了！全他娘的值了！老子有五星好评了！
夕阳（霞光）的余晖温柔地笼罩着小小的“冤种小卖部”。荧光绿的笑脸招牌在暖光里不再刺眼，反而透着股打不死的小强般的生机。李二狗瘫回破躺椅，满足地刷着那颗宝贵的五星，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敖丙虽然依旧嫌弃地吃着泡面，但看着李二狗那傻样，冰蓝的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精卫的无人机在低空盘旋，记录着这温馨（且奇葩）的一刻。
铺子里，哪吒吃完面，把碗一推，继续埋头游戏。货架上，几包泡面和火腿肠稀稀拉拉地摆着。角落里，那个装着敖丙特供小鱼干的小碟子，只剩下一丁点碎屑。
而在货架最底层，那个最不起眼、光线最昏暗的角落——原本应该摆放着那个盛放过净化母液核心、后来被彻底清空的玻璃样本罐的位置。
此刻，空空如也。
只有货架底层的木板上，残留着一小片湿漉漉的、尚未干透的痕迹。痕迹的形状…像极了某种动物舌头舔过留下的印子。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熟悉腥臊气的…狗的口水味儿，在泡面和小鱼干的混杂气味中，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
铺子唯一那扇用破麻布勉强遮挡的、歪斜的窗户外面。更深沉、未被霞光眷顾的阴影角落里。
一个模糊的黑影，无声无息地伏在那里。轮廓似狗，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和怪异。黑暗几乎将它完全吞噬。
只有它脖颈上，一个闪烁着微弱金属冷光的、造型奇特的**智能项圈**（带有美颜滤镜摄像头功能），暴露了它的存在。
此刻，那项圈上小小的摄像头孔洞深处。一抹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光点，如同蛰伏毒蛇猛然睁开的眼睛，倏地亮起！那红光，冰冷、贪婪，精准地穿透破麻布的缝隙，死死锁定了铺内——
那个空荡荡的货架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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