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喉间腥甜未散，指尖刚触到枕边断剑的豁口，窗外老丈的话便裹着风灌进来："河神娶亲的规矩传了三代，往年都是选个孤女，今年偏挑上王屠户家那丫头......"
"爷爷！"孟萦儿的声音带着急，"初哥哥刚醒，您说这些做什么？"
李初撑着土炕坐起，布包里的珠子还焐在枕下，鬼屠的阴寒余温透过粗布渗进掌心。
他望着窗纸上晃动的老丈影子——那影子正吧嗒吧嗒抽旱烟，火星子在暗处明灭："不是老汉多嘴，昨儿后半夜我起夜，看见河湾里飘着红盖头，像朵血花似的浮着......"
"红盖头？"李初脱口而出。
土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孟萦儿端着药碗进来，发梢沾着灶房的柴灰："初哥哥你醒了！
大夫说你鬼毒未清，得喝......"
"萦儿，"李初按住她递药的手，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天色上，"老丈说的河神娶亲，是怎么回事？"
孟萦儿的手指在碗沿绞出褶皱："就是......就是村里每年八月十五要送个姑娘上喜船，说是给河神当媳妇，保一年风调雨顺。"
她声音越说越小，"去年送的是张婶家的小桃，后来......后来喜船沉了，小桃也没回来。"
老丈摸黑进来添灯油，灯芯"噗"地炸出个灯花："娃娃你别多管，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
再说了，王屠户家那丫头克母，她娘就是生她时血崩没的，送她去河神那是积德......"
"积德？"李初捏着断剑的手骤然收紧，剑刃豁口刺进掌心，"老丈可曾见过河神显灵？"
老丈的旱烟杆在桌沿磕得咚咚响："我倒是没见过，可十年前发大水，就是靠送了回新娘才退的洪！"
他浑浊的眼睛在灯影里发亮，"再说了，今夜里就要送亲，喜船都扎好了，红绸子是王屠户家卖了半扇猪肉换的......"
李初望着窗外渐起的晚风，河面的哗哗声突然变得刺耳。
他想起鬼雾林里那扇朱红鬼门，想起老丈说牛跳河时看见的红盖头——这世间哪有什么河神，分明是妖物作祟。
"萦儿，"他扯下腰间布包塞进孟萦儿手里，"你帮我收着这珠子，夜里别出门。"
"初哥哥你要去哪？"孟萦儿揪住他的衣袖，"大夫说你得静养......"
"我去河边看看。"李初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血珠蹭在她腕上，"你信我，这河神娶亲，定是妖怪的局。"
月上柳梢时，李初蹲在河湾的芦苇丛里。
夜风裹着河水的潮气扑来，他能闻到远处飘来的红绸香气——喜船就停在河心，扎着松柏枝，缀满金纸剪成的元宝，船中央摆着张枣木椅，上面端坐着穿大红喜服的新娘。
"吉时到——"
岸上突然响起唢呐声，调门尖得扎耳。
几个村民推着喜船离岸，船桨搅碎月光，在水面上划出银蛇似的波痕。
李初眯起眼，看见船底泛着幽蓝的光——那不是水色，是妖气。
"娘子莫怕。"
沙哑的男声从船中央响起。
新娘的红盖头突然无风自动，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李初看见船板缝隙里钻出青灰色的黏液，顺着椅腿爬上新娘的绣鞋，"本君等这一日，等了三百年。"
新娘终于发出尖叫，抬手掀了盖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出两道白痕："救命！
救命啊！"
"慌什么？"那声音带着笑，船中央的空气突然扭曲，青灰色的鳞片从水面钻出来，先是鲶鱼似的长须，接着是龟甲般的背壳，最后露出张半人半鱼的脸，"本君化形不易，特意挑了你这处子之身......"
"河神？"李初从芦苇丛里站起身，随手捡了块石子掷向船舷，"我看是龟鲶妖吧？"
龟鲶妖的鲶鱼须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珠转向他："哪来的毛头小子？"
李初踩着露出水面的礁石跃到船上，断剑在掌心嗡鸣："你爷爷我叫'破喉咙'，专破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局。"
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新娘，"这位姑娘，你且靠后，我替你撕了这妖怪的画皮。"
"找死！"龟鲶妖的尾巴拍在船板上，木屑西溅。
李初旋身避开，断剑刺向它颈间——那是龟甲与蛇身的连接处，最是薄弱。
妖怪吃痛，甩尾扫来，李初侧身翻滚，袖口被划开道口子，露出臂上淡青的青莲印。
"青莲印？"龟鲶妖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是乾元剑宗的？"
"知道就好。"李初抹了把嘴角的血——刚才躲避时撞在船柱上，"还不现出原形受死？"
"小崽子狂妄！"龟鲶妖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喷出团黑雾。
李初屏住呼吸翻滚，断剑划出青光劈开黑雾，却见那妖怪己欺身近前，龟甲上的纹路泛着妖异的光，"本君修了五百年，岂是你个外门弟子能......"
"砰——"
一声沉闷的兽吼突然从上游山林传来，震得河面荡起层层波纹。
李初的动作微微一滞，他分明感觉到那吼声里带着妖力波动，比眼前这龟鲶妖强了不止一筹。
龟鲶妖的鲶鱼须剧烈抖动，浑浊的眼珠里闪过狂喜："大人来了！"它尾巴一摆撞开李初，朝着上游方向躬身，"大人救我！
这小子有乾元剑宗的青莲印......"
李初跌坐在船板上，断剑插在身侧。
他望着龟鲶妖谄媚的模样，又听见山林里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心里突然泛起股寒意——这妖怪背后，果然有更厉害的靠山。
"姑娘，"他扯下外袍裹住发抖的新娘，"你顺着河往下游跑，找村里的青壮来......"
"住口！"龟鲶妖猛地扑过来，龟甲上的纹路连成暗红的咒印，"本君先撕了你！"
李初握住断剑起身，青光从剑刃上腾起。
他想起玄尘子教他的"纵横剑法"，想起那柄曾斩过鬼屠的断剑——或许，是时候让这妖怪尝尝青芒剑的厉害了。
河面的月光突然被阴云遮住，上游的山林里传来第二声兽吼，比先前更沉，更凶。
李初望着逼近的龟鲶妖，指腹擦过断剑的豁口，掌心的血珠滴在剑刃上，泛出幽蓝的光。
这一战，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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