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拉成绝望平线,蓝色毒液从苏晚星嘴角蜿蜒进颈动脉阴影。
“妈妈也会变成星星吗?”孩子指尖在探视玻璃上抠出血痕。
当他颤抖着撕开染血牛皮纸袋,泛黄信纸第一行是:
“星屿,当你拆开这封信,爸爸己经变成星星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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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ICU探视走廊里。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墙壁照得如同停尸房的裹尸布。只有仪器的嗡鸣和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切割着时间。
厚重的双层探视玻璃窗内,是另一个世界。
苏晚星躺在狭窄的病床上,像一具被精密仪器钉在生死界限上的标本。高流量呼吸机的管道从她口中插入,连接着巨大的、发出低沉嗡鸣的机器。透明的面罩覆盖着她毫无血色的下半张脸,每一次机器驱动的强制呼吸,都让她的胸膛在束缚带下剧烈而不自然地起伏一下,仿佛一具被强行注入空气的破败风箱。那双眼睛,再也不会温柔地看他,再也不会对他笑,再也不会在噩梦中将他搂进怀里……
一个模糊的、带着巨大不确定和恐惧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孩子幼小的心脏。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从陈律师的怀抱里扭过小小的身体。他仰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望向抱着他的、那个戴着眼镜、表情凝重肃穆的叔叔。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孩童最纯粹的、对死亡懵懂无知的巨大困惑和一种源自本能的、灭顶的恐慌。
他的小嘴张了张,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带着巨大不确定的、如同游丝般的气音:
“叔……叔叔……”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着全身的力气,小小的眉头因为巨大的困惑和恐惧而紧紧蹙起,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触碰禁忌般的试探:
“妈妈……妈妈她……”
“是不是……也要……”
“变成……星星了?”
“像……爸爸那样?”
孩子懵懂而惊恐的询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陈律师的心脏!也扎穿了这ICU走廊里所有死寂的伪装!巨大的酸楚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瞬间攫住了这个见惯生死的男人!他抱着孩子的手臂猛地收紧,镜片后的眼睛瞬间泛红,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呜——!” 得不到答案的巨大恐惧,终于冲垮了孩子强撑的堤坝!他猛地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小小的身体在陈律师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他不再看书叔,而是疯狂地扭向玻璃窗的方向!
“妈妈!妈妈不要变成星星!妈妈不要走!妈妈看看星星!看看星星啊——!” 他哭喊着,伸出两只冰冷颤抖的小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厚厚的、冰冷的探视玻璃窗,徒劳地、疯狂地拍打、抓挠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小小的手掌拍在坚硬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绝望的声响!
“不要!妈妈不要走!不要丢下星星!星星怕!星星好怕——!” 孩子的哭喊凄厉得如同濒死的小兽,带着血泪的控诉!他小小的指甲在光滑冰冷的玻璃上疯狂地抓挠、抠挖!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很快,那的指尖就因为过度用力而崩裂、翻卷!鲜红的血珠瞬间渗出,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道道刺目惊心的、蜿蜒的细小血痕!
那血痕,如同绝望的控诉,印在厚重的玻璃上,也印在玻璃内苏晚星濒死的躯体上,形成一种残酷的、无声的对话。
“星屿!星屿别这样!妈妈会好的!会好的!” 陈律师心如刀绞,死死抱住疯狂挣扎的孩子,声音嘶哑地安抚着,自己的声音却也在颤抖。
巨大的混乱和悲痛,让所有人都忽略了角落里那个沉默佝偻的身影。
老门卫周伯,如同一个被遗忘在世间角落的幽灵,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走廊最昏暗的角落。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沾满了雨水干涸后的泥痕和尚未干透的泪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玻璃窗内那个濒死的女人,嘴唇无声地哆嗦着。他的双手,如同捧着滚烫的烙铁,死死地、神经质地紧按在自己肮脏油腻的工装外套胸口位置。
那里,在他的心脏位置,外套内袋里,硬硬地硌着一个东西——那个沾着雨水、机油和他自己冰冷手汗的牛皮纸文件袋。
“给星屿——在他五岁生日之后,拆。”
顾承屿最后的笔迹,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神经。现在……现在就是“之后”了!孩子五岁生日刚过……而他的母亲……正躺在里面,生死一线……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责任、恐惧和一种被命运推着走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挣扎,伸进了自己的工装外套内袋。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厚实、带着油污和雨水痕迹的牛皮纸袋边缘。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猛地一哆嗦,仿佛被电击!
不行……不能……太残忍了……孩子己经这样了……再看到这个……
就在他指尖蜷缩,想要退缩的瞬间——
“嘀————————!!!”一声冰冷、悠长、毫无起伏、如同死神最终判决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ICU走廊里所有的哭喊和悲鸣!狠狠刺穿了每个人的耳膜!
玻璃窗内!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原本疯狂震颤、如同垂死挣扎的绿色心电波形,在经历了一次剧烈到几乎跃出屏幕的尖峰后,骤然塌陷!
变成了一条笔首的、毫无生气的、刺穿所有人视线的——绿色首线!
那条冰冷的首线,如同最锋利的铡刀,斩断了所有微弱的希望!
“不——!!!” 陈律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妈妈——!!!” 苏星屿的哭喊瞬间变成了非人的尖啸!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陈律师的怀抱!像一发炮弹般狠狠撞向那扇隔绝生死的厚重玻璃!
“砰!”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瞬间从他小小的额角蜿蜒而下!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用沾满自己鲜血的小手,更加疯狂地拍打着、抓挠着那扇冰冷的屏障!小小的身体因为极致的绝望而剧烈地抽搐着!
“快!除颤仪!肾上腺素1mg静推!快!” 玻璃窗内,瞬间爆发出一声急促到变调的吼声和更加混乱的脚步声!穿着绿色洗手衣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扑向病床!
混乱!彻底的混乱!
就在这生与死激烈交锋、所有人都被玻璃窗内的抢救和窗外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攫住全部心神的瞬间——
蜷缩在角落的周伯,布满血丝的老眼猛地瞪圆!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玻璃窗内那根刺目的首线,看着医生手中高高举起的、闪烁着致命电光的除颤仪电极板,看着窗外孩子额头淌血、疯狂撞向玻璃的绝望身影……
一股巨大的、仿佛来自冥冥之中的力量,猛地压垮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星屿——!”
一声嘶哑、苍老、却带着不顾一切决绝的吼叫,猛地从角落炸响!盖过了混乱的哭喊和警报!
周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佝偻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狼,猛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几步就跨到了正用额头疯狂撞击玻璃、哭得几乎昏厥的苏星屿面前!
在陈律师惊愕的目光和护士的惊呼声中,周伯布满老茧、沾满油污和泥泞的双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猛地抓住了孩子那两只还在徒劳拍打玻璃的、沾满鲜血的小手!
然后,在苏星屿茫然、惊恐、泪眼模糊的注视下——
周伯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冰冷的、沾满污渍的、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狠狠地、不容抗拒地,塞进了孩子沾满鲜血和泪水的、冰冷颤抖的小手里!“拿着!孩子!拿着——!” 周伯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喘息和一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悲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生生撕裂出来,“这是……你爸爸!你爸爸留给你的!给你的!拿着!快拿着——!”
牛皮纸袋粗糙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递到苏星屿被血和泪浸透的小手上。
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手中沉重的异物惊得忘记了哭喊,忘记了撞头。他茫然地低下头,琥珀色的大眼睛空洞地、呆滞地,看向自己手中那个沾满污渍、异常陌生的东西。
爸爸……留给他的?
爸爸……不是变成星星了吗?怎么……还能……留东西给他?
就在孩子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遗物”的瞬间——
“嘭——!!!”
玻璃窗内,一声沉闷的、带着巨大能量的冲击声猛地炸响!
医生手中的除颤仪电极板,带着刺眼的电光,狠狠按在了苏晚星的、毫无生气的胸膛上!
苏晚星毫无知觉的身体在巨大的电流冲击下,猛地从病床上弹起!又重重落下!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冰冷的首线,在经历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重新开始起伏!
虽然幅度小得可怜,频率快得吓人,但那微弱的波动,如同风中残烛,重新点燃了一丝微渺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希望!
“有心跳了!快!继续推药!维持循环!” 医生的吼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
玻璃窗外,死一般的寂静。
陈律师和周伯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微弱却顽强存在的波动。
而苏星屿。
他小小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冰冷沉重的牛皮纸袋。他的目光,从玻璃窗内妈妈胸口那微弱的起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回到自己怀中那个沾满污渍和血迹(有他的血,也有周伯手上的污渍)的纸袋上。
爸爸……留给他的……
在妈妈……差点变成星星的时候……送来的……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恐惧、茫然、巨大的悲伤,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般的奇异牵引。
他不再哭喊,不再撞玻璃。
小小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残留的冰冷而剧烈颤抖着,却异常固执地、摸索着,找到了牛皮纸袋边缘那个被简单折叠密封的开口。
指尖用力。
“嘶啦——!”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撕裂声,在ICU走廊这劫后余生的、死寂的空气中,骤然响起!
粗糙的牛皮纸被孩子沾血的小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露出了里面……一叠码放整齐的、颜色微微泛黄的……信纸。
孩子颤抖着,将那叠信纸抽了出来。
最上面一页。
熟悉的、遒劲有力、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疲惫感的黑色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痛了孩子懵懂的眼睛,也狠狠刺穿了周围所有凝滞的空气:
“星屿:”
“当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爸爸……”
“……己经变成星星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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