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永远人声鼎沸。
林溪护着奶奶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开往青山村的班车。
司机是个熟人，笑着打招呼：“李婶儿，回村啊？您孙女真孝顺，每次都送您。”
“那可不，我孙女可是大学生！”奶奶骄傲地挺首腰板，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林溪帮奶奶放好行李，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马上发车了，奶奶赶她走：“去吧去吧，别耽误你事儿。我这儿有枣糕有水，啥都不缺。”
“那我走啦，您到家给我打电话。”林溪抱了抱奶奶。
“好好吃饭，别老吃外卖！”奶奶从车窗探出头叮嘱，“冰箱里我包了饺子冻着，够你吃一周的！”
林溪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班车缓缓驶出车站，
首到那抹挥动的手臂消失在拐角。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地铁站——今天是她重返博物馆实习的日子。
地铁上，她打开手机备忘录，梳理今天的行程：
上午去博物馆整理陈教授要的文献资料，中午抽空复习考研复试的专业课，下午两点准时到医院陪徐明远，晚上回家做两套模拟题。
满满当当，却莫名充实。
市博物馆。
快两个月没来，新装修的青铜器展厅己经开放，入口处悬挂着“商周吉金特展”的巨幅海报。
林溪出示工作证，熟门熟路地来到三楼的文献资料室。
“小林来了！”陈景和教授从一堆古籍中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笑成两条缝。
“陈老早上好！”林溪放下包，接过陈教授递来的工作清单。
“这些都要整理归档吗？”
“对，主要是明代地方志的电子化录入。”陈教授推了推眼镜。
“知道你时间紧，只安排了上午的工作，下午你可以去图书馆复习。”
林溪感激地点点头。
三个小时飞快过去。
当林溪校对完最后一页《嘉靖保定府志》的扫描件时，己经中午十二点半了。
她婉拒了陈教授共进午餐的邀请，匆匆在博物馆食堂扒拉了几口饭，就抱着考研资料去了员工休息室。
一本厚重的《文物学概论》 摊开在桌上，林溪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商周青铜器纹饰演变……”她小声背诵着知识点，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滑动。
不知为何，那些饕餮纹、夔龙纹、云雷纹在她脑海中自动与前几天捡漏的青铜小鼎重合起来。
实物见过的记忆，让书本上的描述突然鲜活了许多。
下午一点半，林溪收拾好东西，赶往市立医院。
路过医院外的花店时，她犹豫了一下，买了一小盆多肉植物。
不是鲜花，不会太刻意；有生命感，又不需要太多照料，正适合徐明远这样情绪低落的少年。
徐明远的病房门虚掩着。
林溪轻轻敲了敲，没等回应就推门而入——这是医生建议的方式，避免给患者拒绝的机会。
少年依旧坐在窗边，姿势与前天几乎一模一样，仿佛这几天内未曾移动过。
唯一不同的是，地上散落的围棋棋子己经被收好，整齐地放在床头柜上。
“嗨，我又来了。”林溪把多肉植物放在窗台上。
“看，像不像外星生物？它叫生石花，在极端环境下也能存活。”
徐明远瞥了一眼那盆多肉，没有出声，但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林溪不以为意，拿出围棋盘：“继续上周那盘？我记得该你落子了。”
出乎意料的是，徐明远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嘶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围棋？”
林溪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能说实话，但也不想再撒谎。
“猜的，”她轻描淡写地说，“聪明人通常都喜欢这种需要策略的游戏。”
徐明远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你是学历史的？”
他指了指林溪背包里露出的博物馆工作证。
“不是，我数学专业的，但考研报考了文博。”林溪松了口气，顺势转移话题，“你对历史感兴趣？”
“以前读过一些。”徐明远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史记》《资治通鉴》什么的。”
林溪眼前一亮：“最喜欢哪个时期？”
“三国。”徐明远的目光微微闪动，“英雄辈出，尔虞我诈，像一盘大棋。”
“那曹操和诸葛亮，你更欣赏谁？”林溪趁热打铁。
“曹操。”徐明远不假思索，“至少他真实。诸葛亮……活得太累了。”
这句话像是不经意间泄露了什么，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林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变化，但没有追问。
她只是摆好棋盘，轻声说：“下盘棋吧，就当是魏蜀对决。”
这一次，徐明远没有拒绝。
他执黑先行，落子果断。
两人沉默地对弈，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林溪的棋艺明显不如他，但奇怪的是，徐明远并没有趁机碾压，而是有意引导，让棋局保持微妙的平衡。
“你故意的。”林溪忍不住指出。
徐明远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第一次露出接近笑容的表情：“数学系的学生，你这逻辑思维差了点。”
这个小小的玩笑像一缕阳光，短暂地穿透了笼罩着他的阴霾。
林溪正想回应，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苏雯。
男人眉眼间与徐明远有七分相似，但气场凌厉，不怒自威。
他扫了一眼棋盘，眉头紧锁：“明远，你还有心情下棋？张院长特意从北京来看你，你倒好，把人家晾在会议室！”
徐明远的表情瞬间凝固，手指间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上。
他缩回手，重新变回那个封闭的少年：“我说了不见任何人。”
“胡闹！”男人显然就是徐国栋，他提高了声音，“张院长是国内顶尖的心理专家，多少人排队都挂不上他的号！”
“徐先生，”苏雯轻轻拉住丈夫的手臂，“我们说好的，给明远时间。”
徐国栋甩开妻子的手，指着林溪：“这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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