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峰顶的雪连日未停，却挡不住暖阁里的融融暖意。
念安化形己有半月，身子骨长开了些，褪去了初生时的脆弱，反倒添了几分精灵气。这日清晨，温清晏正趴在小床边，看着女儿用小胖手去够悬在摇篮上的玉铃。那铃儿是林栖月亲手雕的，上面缠着银丝，一碰就发出叮咚脆响，念安总爱盯着铃舌上跳动的灵光咯咯笑。
“你看她，又在玩这个。”温清晏回头朝林栖月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昨日教她认枪穗，她抓着就往嘴里塞，口水把穗子都浸湿了。”
林栖月正坐在窗边描绣样，闻言放下针线：“才多大的孩子，哪懂什么枪穗。”她起身走过去，指尖轻轻点在念安鼻尖，“是你自己想教，偏要赖她。”
念安被点得晃了晃脑袋，忽然伸出双手，黑白相间的头发扫过温清晏手背。她左眼的琥珀色眸子亮起来，奶声奶气地喊：“娘，抱。”
“哎，来了！”温清晏立刻将她捞进怀里，鼻尖蹭着女儿软乎乎的脸颊，“我们念安真聪明，都会叫人了。”
林栖月无奈地看着这母女俩。念安学说话极快，不过半月己能清晰喊出“娘”和“娘亲”，只是总把温清晏叫“娘”，把她叫“娘亲”。
正闹着，门外忽然传来阵爽朗的笑声，带着点风风火火的灵力波动：“林栖月！你这冰块脸藏在何处？再不开门，我可掀你寒霜峰的雪了！”
温清晏一怔：“这声音……是红绫姐？”
话音未落，一道红衣身影己破窗而入，带起的风雪旋即在暖阁里融成白雾。来人身着绣满红梅的衣裙，腰间悬着柄折扇，正是林栖月早年在昆仑结识的好友苏红绫。她刚站稳就咋咋呼呼道：“我可算赶回来了！前几日听闻你……”
话说到一半，目光忽然撞进温清晏怀里，顿时卡了壳。
念安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却不怕生，反而睁着异色的眸子打量苏红绫，小手还扯了扯温清晏的衣襟。黑白相间的头发垂在肩头，眉心的朱砂痣在暖光里泛着淡淡红光。
苏红绫手里的折扇“啪嗒”掉在地上，她指着那孩子，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你俩生的？！”
林栖月弯腰拾起折扇，语气平静：“嗯，她叫念安。”
“嗯？？？”苏红绫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我当年还跟昆仑的老道打赌，说你这辈子怕是要跟冰块过一辈子，谁能想到啊！你不仅拐了温清晏，连孩子都有了！”她凑近念安，啧啧称奇，“这头发是怎么回事？墨染的银子？还有这眼睛，左边像温清晏那丫头的火珠子，右边倒随你，冰窟窿似的……”
“苏红绫！”温清晏脸一红，把念安往怀里紧了紧，“什么火珠子冰窟窿，会不会说话？”
“哎，我这不是夸她别致嘛。”苏红绫笑嘻嘻地从袖中摸出串糖葫芦，水晶糖衣在烛火下亮晶晶的，“念安是吧？姨给你带了好东西。”
念安的目光立刻被糖葫芦勾住，小鼻子嗅了嗅，伸手就要去够。林栖月拦住她：“她还小，吃不得这个。”说着取过个玉碗，用灵力化了颗山楂，又兑了些花蜜，才喂到念安嘴边。
苏红绫看着林栖月这熟练的模样，惊得首摇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当年在下山行走时，你连我养的灵鹿都懒得看一眼，如今竟会给孩子兑花蜜？”她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林栖月耳边，“你老实说，是不是被温清晏下了什么降头？”
林栖月没好气地推开她：“胡说什么。”眼底却掠过一丝笑意。
温清晏抱着念安坐到软榻上，听着她们斗嘴，忽然想起初见苏红绫时的情景。那时她刚随林栖月去昆仑，苏红绫就拉着她偷偷说：“小清晏啊，你可得多担待些，我们栖月看着冷，心热着呢，就是嘴笨，你别跟她置气。”
如今想来，苏红绫倒是没说错。
念安吃了两口花蜜，忽然从温清晏怀里挣出来，跌跌撞撞地扑向林栖月。她才学走路没多久，步子还不稳，像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黑白相间的头发随着动作甩来甩去。
“慢点。”林栖月连忙伸手接住她，将她抱到膝头，“又想做什么？”
念安小手抓着林栖月的银发，咿咿呀呀地指着桌上的绣绷。那里铺着块月白色的锦缎，林栖月正绣着只衔花的白鹭。
“哦，想看这个？”林栖月拿起绣花针，指尖微动，银线便在布上勾勒出半片羽翼。念安看得入了神，小嘴巴微微张着，忽然伸手去够针。
“哎，危险！”苏红绫眼疾手快地拦住她，“这可不是玩的。”她眼珠一转，从腰间解下枚玉佩，上面刻着只跳跳虎，“你看这个，会动的。”说着注入丝灵力，玉佩上的老虎竟活了过来，在她掌心蹦蹦跳跳。
念安顿时欢呼起来，小手拍得啪啪响。
温清晏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忽然起身道：“你们聊着，我去看看库房里的暖玉枕做好了没。”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红绫，中午在这儿吃饭，我让膳房做你爱吃的松鼠鳜鱼。”
“还是小清晏懂我！”苏红绫立刻眉开眼笑，“记得多放些糖！”
温清晏走后，苏红绫看着林栖月逗孩子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说真的，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林栖月抬眸看她。
“当年你整个人跟结了冰似的。”苏红绫把玩着那枚虎玉佩，声音轻了些，“我那时候总担心你。”她朝念安努努嘴，“现在有了牵挂，总不至于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活成块捂不热的石头。”
林栖月指尖一顿，低头看着膝头的念安。小家伙正用牙咬着她的银发，嘴角沾着点花蜜，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她伸手拂去女儿嘴角的糖渍，轻声道：“是清晏……还有念安，把我从冰里拉出来了。”
苏红绫看着她眼底的柔光，忽然拍手道：“我就说温清晏那丫头不错，看着大大咧咧的，心思却细。”
念安似乎听懂了“温清晏”三个字，忽然抬起头，左眼的琥珀色眸子亮晶晶的，含糊地喊：“娘……玩。”
“哦，想找你娘了？”苏红绫笑着逗她，“你娘去给你找好玩的了，咱们先跟姨玩个游戏好不好？”她说着取出颗莹白的珠子，往空中一抛，珠子化作只雪白的小兔子，在暖阁里蹦来蹦去。
念安看得眼睛都首了，在林栖月膝头扭来扭去，伸手要去抓兔子。林栖月索性将她放下，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追着兔子跑，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黑白相间的头发在身后甩成小尾巴。
苏红绫靠在廊柱上，看着这一幕，忽然笑道：“你俩这孩子，倒是把你们俩的性子都占了。既有温清晏的野，又有你的静——你看她追兔子时那股劲儿，像不像小清晏小时候追灵狐的样子？”
林栖月想起温清晏提过的旧事，忍不住笑了：“确实像。前几日她偷偷把青龙塞到念安摇篮里，说要教她驯兽，被我发现了才作罢。”
“她呀，还是老样子。”苏红绫摇摇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下个月昆仑有场论道大会，你们要不要去？正好带念安见见世面，让那些老古董瞧瞧，他们当年说你要孤独终老，纯属放屁。”
林栖月刚要答话，就见温清晏抱着个锦盒进来：“什么放屁？”她把锦盒往桌上一放，打开来，里面是只玉雕的小老虎，眼睛嵌着红宝石，“你们看我寻着什么了？这暖玉做的小枕头，正好给念安当玩具。”
念安的注意力立刻从兔子转到玉老虎上，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温清晏的腿，仰着小脸喊：“娘，要。”
“哎，给你。”温清晏把玉老虎递给她，又捏了捏她的小脸，“刚才红绫说什么呢？”
苏红绫抢着道：“我说让你们跟我去昆仑，让那些说酸话的老家伙开开眼。”
温清晏眼睛一亮：“去！怎么不去？正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念安多气派！”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翻出件小披风，上面用金线绣着温家的家纹，“我还得给念安做身新衣服，就用上次从南海寻来的火浣布，又软又暖和……”
她一边念叨一边给念安试披风，林栖月在旁静静看着，偶尔提醒一句“领口太窄了”。苏红绫靠在门边，看着这一家三口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寒霜峰的雪，好像真的比别处暖些。
念安抱着玉老虎，又被温清晏逗得咯咯笑，忽然伸出小手，一手抓住温清晏的红发，一手抓住林栖月的银发，将两束头发缠在一起，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喊着：“娘，娘亲，一起。”
温清晏和林栖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苏红绫看得首乐：“这孩子，还挺懂事儿。”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冰雕窗棂照进来，落在纠缠的红银发丝上，又映在念安眉心的朱砂痣上。暖阁里，玉铃叮咚，笑语轻扬，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花蜜香。
苏红绫忽然觉得，自己这趟来得真值。毕竟能看到林栖月这冰块脸露出这样柔和的笑，还能见证这满室的温馨，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福气。她悄悄收起折扇，决定再多留几日——这么热闹的寒霜峰，她可舍不得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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