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念安就醒了。小丫头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看着街上逐渐热闹起来的早市。
"娘亲，我想吃那个！"她指着楼下叫卖的糖油饼，回头时眼睛里闪着星星。
温清晏从打坐中睁开眼。昨夜那缕转瞬即逝的梅香让她整晚未能入定，此刻见女儿精神抖擞的模样，只得暗自叹气。
"洗漱后再去。"
念安立刻像只小兔子般蹦到水盆前，胡乱抹了把脸就往外冲。温清晏伸手一抓，拎住她的后领："头发。"
小丫头撅着嘴坐回铜镜前，任由母亲为她梳理那头显眼的银发。温清晏动作轻柔，手指穿过细软的发丝，恍惚间想起林栖月也曾这样为她梳头...
"娘亲，疼。"念安小声抗议，把温清晏从回忆中拉回。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停在半空太久。
"抱歉。"她迅速编好发辫，为女儿戴上遮掩的纱帽，"走吧。"
晨间的街道比昨夜清净许多，空气中飘着豆浆与蒸包的香气。念安一手拿着糖油饼，一手拽着温清晏的衣袖，小脸上沾着糖渍也浑然不觉。
"娘亲不吃吗？"她踮起脚把咬了一口的油饼举高。
温清晏摇头，目光却扫过街角几个形迹可疑的身影。自昨夜起，她就感知到城中多了几股不寻常的气息，似有修士混入凡人之中。
"娘亲看！"念安突然指着前方一个卖布偶的摊子，"那个娃娃好像我！"
温清晏顺着望去，那是个银发蓝眼的布偶，做工粗糙，却意外抓住了念安的特征。她正欲开口，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杀人了！快跑啊！"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散开，惊叫声此起彼伏。温清晏本能地将念安护在身后，神识瞬间展开——百丈外的街心，一群黑衣人正围着一顶熟悉的轿子，地上己躺着几个家仆打扮的尸体。
轿帘掀开，露出昨夜那位白衣女子惊恐的脸。
温清晏眉头微蹙。凡人生死与她何干？但那张与林栖月七分相似的面容却让她的脚步迟疑了一瞬。
"娘亲..."念安拽了拽她的袖子，"那些人好坏，我们帮帮那个姐姐吧？"
温清晏垂眸看着女儿纯净的蓝眼睛，忽然想起林栖月生前最见不得恃强凌弱。她轻叹一声，揉了揉念安的发顶："闭眼。"
念安乖巧地闭上双眼。温清晏抬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随后——释放了一丝威压。
仅仅是一丝。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百丈外的黑衣人突然集体僵住，下一秒，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无形巨手碾过，骨骼碎裂的声音连成一片，七窍流血倒地。不过呼吸之间，十几条生命灰飞烟灭。
白衣女子呆坐在轿中，面如纸色。她茫然西顾，最终目光落在远处戴着纱帽的温清晏身上。
"仙、仙长..."她颤抖着爬下轿子，不顾满地血污，向温清晏的方向深深一拜。
温清晏撤去结界，念安立刻睁开眼："娘亲，坏人被打跑了吗？"
"嗯。"温清晏轻描淡写地应道，牵着女儿转身欲走。
"仙长请留步！"
白衣女子提着裙摆追来，发髻散乱，却仍保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她在距离温清晏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郑重行礼："小女子苏芷，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温清晏淡淡点头，不欲多言。苏芷却似鼓起勇气："请仙长务必到寒舍一叙，让家父当面致谢。"
"不必。"
"我家有南海进贡的夜明珠！"苏芷突然说道，目光却落在念安身上，"还会变幻颜色，小孩子最喜欢了..."
念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手拽着温清晏的袖子轻轻摇晃："娘亲..."
温清晏蹙眉。她本想拒绝，却见女儿满眼期待，而苏芷那张酷似林栖月的脸上带着恳切。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尚书府比想象中简朴。穿过几进院落，苏芷将她们引至一处临水的凉亭。侍女奉上茶点后，她亲自取来一个锦盒。
"念安小姐，请看。"
盒中是一颗鸽蛋大小的明珠，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蓝光。苏芷用手帕轻轻擦拭，珠子竟渐渐变成淡紫色。
"哇！"念安惊叹出声，小手想摸又不敢，"它会变颜色！"
"放在暗处更漂亮。"苏芷微笑着将明珠放在念安掌心，"送给你了。"
念安惊喜地抬头看温清晏，得到默许后才小心接过，爱不释手地把玩。苏芷看着她的模样，眼中浮现温柔："念安小姐真可爱，像个小仙子。"
凉亭内，苏芷为温清晏斟上一杯清茶，目光却不时飘向正在玩明珠的念安。
"念安小姐的银发真是罕见，"苏芷柔声道，"想必是继承了父亲的样貌？"
温清晏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茶面泛起细微涟漪。
"她没有父亲。"温清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追问的冷意。
苏芷面露窘迫，连忙转移话题："啊...这明珠在月光下会..."
"我有两个娘亲哟！"念安突然抬头，天真地插话，"另一个娘亲的头发也是银色的！"
凉亭内空气骤然凝固。
苏芷手中的茶壶悬在半空，脸上闪过一瞬的困惑，随即化为尴尬的笑容："小...小姐说笑了，怎会有..."
"念安。"温清晏声音微沉，"去亭外看锦鲤。"
念安察觉气氛不对，抱着明珠乖乖走出凉亭，但仍在能看见的范围内。
苏芷放下茶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仙长，童言无忌，我并非有意..."
"她没说谎。"温清晏首视苏芷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念安确实有两位母亲。"
苏芷杏眼圆睁，朱唇微张。这个反应太过明显——不是厌恶，而是纯粹的震惊。在这个凡俗世界，两个女子相爱确实超出常人理解。
"我...我只是..."苏芷结结巴巴，突然瞥见温清晏腰间的双鱼玉佩——明显是成对的信物，"那位...另一位...现在..."
温清晏的手无意识抚上玉佩，这是林栖月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冰冷的玉面在指尖下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她死了。"温清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亲手杀死了她，在我们最相爱的那年。"
"哐当"一声，苏芷碰翻了茶盘。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亭外的念安，小丫头慌张跑回，却被温清晏抬手设下的无形屏障阻隔在外。
苏芷脸色煞白："仙长为何要...？"
"问够了吗？"温清晏突然站起，周身散发出凛冽寒意，亭内茶盏瞬间结满冰霜，"凡人的好奇心都这般旺盛？"
苏芷跌坐在地，浑身发抖。她此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位不是普通修士，而是动念间就能让整座城池灰飞烟灭的绝世大能。
"娘亲！"念安拍打着无形屏障，声音带着哭腔，"不要生气..."
孩童的呼唤像一盆冷水浇下。温清晏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亭内冰霜尽消。
"我们该走了。"她挥手撤去屏障，念安立刻扑进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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