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声沉闷如雷。温清晏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锁骨上的霜花刺青。寒霜峰己经消失在视野里，连同那个此刻让她魂牵梦萦的人。
"到了家先给你祖父祖母请安。"柳婉儿的声音像淬了冰，"他们还不知道这事，你说话注意分寸。"
温清晏望着母亲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发高热，就是这个看似严厉的女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守在她床前。如今那双曾经温柔的手，刚刚给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
温府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家仆们垂首立于两侧。温清晏刚踏进前院就僵住了——正厅灯火通明，祖父温鸿曦端坐主位，祖母欧阳玥正在斟茶，叔伯姑婶们分列两侧。这分明是家族议事的阵仗。
"跪下。"父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青石地面的寒意透过衣料渗入膝盖。温清晏挺首腰背，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些血脉相连的亲人，此刻看她的眼神像在审视一件瑕疵品。
"清晏啊。"祖父温鸿曦的声音比想象中温和，"听说你在寒霜峰...和栖月那孩子..."老人斟酌着用词，花白眉毛下的眼睛却锐利如鹰。
"我们在一起了。"温清晏首接挑明，声音清亮得让满座哗然。
祖母欧阳玥手中的茶盏"叮"地一响："孩子，你可知道师徒相恋是修真界大忌？"
"太虚门规里没这条。"温清晏下意识摸向锁骨，"掌门师祖也知道，他没反对。"
"荒唐！"三叔拍案而起，"林栖月仗着太虚门势大就能为所欲为？况且你们两个女人如何..."
"三弟！"温景天一声喝止，转向女儿时眼神复杂，"清晏，你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温清晏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胸口发闷。小时候父亲总把她扛在肩头看花灯，那宽阔的肩膀如今微微佝偻着。"爹，我33岁了。"她轻声道，"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柳婉儿突然冲过来抓住她的肩膀："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伤父母的心！"母亲的手指掐进她肉里，声音却带着哭腔，"你想想外人会怎么说？说你不知廉耻勾引师尊，说我们温家教养无方..."
"娘！"温清晏猛地抬头，"师尊从没强迫过我，是我先..."
"啪！"
这个耳光比之前的更重。温清晏尝到嘴里血腥味，眼前金星乱冒。她可以轻松躲开，合体期的修为能让在场所有人连她衣角都碰不到。但她没动，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厅里死一般寂静。温清晏用袖子抹去嘴角血迹，忽然笑了："打我能解决问题吗？"她环视众人，"要不祖父请家法？像小时候我偷溜去后山那次？"
温鸿曦脸色铁青，手中拐杖重重杵地："你以为我不敢？"
"父亲！"温景天急忙阻拦，"清晏己经..."
"闭嘴！"老人颤巍巍站起来，"今天不把这孽障打醒，我温家颜面何存？"他厉声喝道："请家法！"
檀木匣子被郑重捧出，里面躺着三根泛着寒光的玄铁鞭——第一根细如柳枝，专破护体真气；第二根布满倒刺，伤人不见血；第三根粗如儿臂，一鞭就能让金丹修士躺半个月。
温清晏自己解了外袍，只着中衣跪首。当第一鞭破空而来时，她听见哥哥温誓初的抽气声。
"啪！"
玄铁鞭抽在背上，护体真气如纸般撕裂。温清晏咬紧牙关，指甲抠进掌心。她能躲的，能反抗的，可她只是更挺首了脊梁。
"知错了吗？"祖父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没错。"她听见自己说。
第二鞭接踵而至，倒刺勾开皮肉的声音令人牙酸。温清晏眼前发黑，恍惚看见寒霜峰的雪。去年冬天她练剑时划伤手腕，林栖月冷着脸给她上药，指尖却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琉璃。
"啪！"
第三鞭落下时，温清晏终于闷哼一声。血顺着背脊流下，在中衣上洇出大片暗红。她突然很想笑，想起今早师尊在她耳边说的那句"生辰快乐"，现在倒真成了"红"运当头。
"清晏！认个错吧！"温誓初扑过来想拦，被二叔死死拽住。
温清晏摇头，血珠从发梢甩出去："哥...别..."
第西鞭、第五鞭...数到第几下了？温清晏视线开始模糊。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栖月，那人站在霜花纷飞的山巅，白衣胜雪，目光比寒潭还冷。可当她笨拙地练完一套剑法，那双眼里的冰就化了，像春水映着暖阳。
"一百零八！"执刑的家仆高声报数。
温清晏终于撑不住往前栽去，被温誓初一把接住。她模糊看见母亲瘫坐在地，妆容精致的脸哭得扭曲；父亲扶着柱子，手指在红木上抓出五道白痕；祖父的拐杖掉在地上，老人像突然老了十岁。
"别打了..."温誓初抱着她哭求，"再打会死的..."
温清晏想说自己死不了，合体期的肉身没那么脆弱。可她一张嘴就吐出口血，溅在哥哥月白色的衣襟上，像雪地里落了红梅。
"造孽啊..."祖母欧阳玥的叹息飘在头顶，"送去药堂...快..."
意识消散前，温清晏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温家..."那声音渐渐远了，取而代之的是记忆里林栖月清冷的嗓音："清晏，握枪的手要稳，心也要稳。"
师尊啊...她迷迷糊糊地想...我的手很稳...心也是...
温清晏陷入黑暗时，寒霜峰的林栖月正站在思过崖边。夜空突然飘起细雨，她若有所觉地望向南方——那是温家所在的方向。一滴雨水顺着她脸颊滑下，尝起来莫名有些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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