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晏从昏迷中醒来时,窗外正下着倾盆大雨。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身侧,指尖只触到冰凉的锦缎。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寒霜峰的竹舍,晨光透过窗纱,能听见师尊研墨时衣袖摩擦的窸窣声。但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无情地提醒着她——这里不是寒霜峰,师尊也不在。
"醒了?"
温誓初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温清晏转过头,看见兄长眼下泛着青黑,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师尊..."她下意识呢喃,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温誓初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先把药喝了。"
药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温清晏却觉得这苦味远不及心中万一。她望着窗外如注的暴雨,突然问道:"她...可曾来过?"
温誓初沉默地放下药碗,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太虚门的人送来的。"
温清晏一把抢过,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素笺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清峻如霜,却只写了短短一行:
"伤可好些?"
没有思念,没有承诺,甚至没有一个亲昵的称呼。温清晏将信笺翻来覆去地看,仿佛要从这寥寥数字中榨出更多意味。
"就这些?"她声音发颤。
温誓初别过脸:"太虚门的人说...林长老被掌门罚在思过崖面壁。"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大得几乎要盖过心跳。温清晏攥紧信笺,纸边在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
"我要见她。"她猛地掀开锦被,却因牵动背伤而倒抽一口冷气。
"你疯了?"温誓初按住她,"你伤成这个样子如何去见她!"
温清晏挣开他的手,踉跄着走到窗前。雨水顺着窗棂飞溅进来,打湿了她的中衣。她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山影,那是寒霜峰的方向。
"哥,帮我。"她回头时眼中含着泪光,"就这一次。"
温誓初看着妹妹苍白的脸上那抹执拗的神情,突然想起她五岁时为了摘崖边那朵雪莲,差点跌下山谷的模样。二十年过去,这份倔强丝毫未改。
"明日寅时。"他终于妥协,"西角门的值守会换班。"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将破晓时,温清晏换上温誓初准备的夜行衣,忍着背伤翻出窗户。每走一步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但她咬紧牙关,一步步走向约定的地点。
雨丝如针,刺得人肌肤生疼。
林栖月跪在思过崖的青石板上,任凭雨水浸透衣衫。太虚掌门撑着油纸伞站在她身后,白须在风中轻颤。
"你打算跪到何时?"掌门叹息道,"既然放不下,为何不去寻她?"
林栖月指尖微颤,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弟子...不敢。"
"不敢?"掌门挑眉,"当年你独闯魔渊时的胆量去哪了?"
林栖月闭了闭眼,眼前浮现温清晏被家法责打后苍白的脸色。那日柳婉儿冒雨上山,给她看了留影石中的画面——她的清晏跪在祠堂,背上皮开肉绽,却始终倔强地昂着头。
"栖月,算柳姨求你。"柳婉儿当时抓着她的手哭道,"清晏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可你忍心看她众叛亲离,被整个修真界戳脊梁骨吗?"
雨势渐急,打在山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掌门忽然开口:"温家来人了。"
林栖月猛地抬头,看见山道上缓缓行来一顶素色软轿。轿帘掀起,露出柳婉儿憔悴的面容。
"柳姨..."林栖月起身相迎。
柳婉儿示意轿夫退下,独自撑着伞走到崖边:"栖月,我来给你送个东西。"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传音玉简,轻轻一按。温清晏虚弱的声音顿时在雨中响起:
"师尊...您说过此生不负...为何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人强行中断。林栖月浑身一震,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她今早偷跑去寒霜峰找你,伤口全裂开了。"柳婉儿声音哽咽,"现在高烧不退,梦里都在喊你的名字。"
林栖月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她想立刻飞奔到温清晏身边,想将她搂在怀中,想告诉她"师尊在这里"。可柳婉儿下一句话将她钉在原地:
"栖月,你若真对她有情,就该放手。"柳婉儿泪如雨下,"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为你毁了一生吗?"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林栖月想起温清晏初入师门时的模样,那么明媚鲜活,像一簇跳动的火焰。而现在...
"我明白了。"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请柳姨...照顾好她。"
柳婉儿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愧疚:"你放心,等她伤好了,我们会给她安排..."
"不必告诉我。"林栖月打断她,"从今往后...她的路,与我无关了。"
掌门在一旁摇头叹息,却终究没有插话。
柳婉儿离去后,林栖月重新跪在雨中。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霜花玉佩——与温清晏锁骨上那枚刺青一模一样。指尖轻抚过玉佩上的纹路,她突然运起灵力。
"咔嚓"一声脆响,玉佩在她掌心碎成两半。
"痴儿。"老掌门叹息着为她撑起伞,"这又是何苦?"
林栖月将一半玉佩收入怀中,另一半递给掌门:"请师尊...把这个交给清晏。就说..."她顿了顿,"就说林栖月负了她,让她...忘了吧。"
雨幕中,她的身影单薄如纸,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
温家内院,高烧中的温清晏突然惊醒。
"师尊!"她猛地坐起,牵动背伤也不觉得疼。窗外雨声渐歇,一缕月光透过窗纱,照在她汗湿的额头上。
温誓初急忙按住她:"别乱动!伤口又该..."
"哥,我梦见师尊了。"温清晏抓住他的手腕,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她哭了...我从没见她哭过..."
温誓初神色复杂,欲言又止。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柳婉儿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娘..."温清晏眼中希望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是不是师尊..."
柳婉儿将锦盒放在床头,轻声道:"太虚掌门派人送来的。"
温清晏颤抖着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半枚霜花玉佩。她认得这玉佩——是林栖月贴身佩戴了百余年的物件。
"还有一句话。"柳婉儿别过脸,"'林栖月负了你,忘了吧'。"
温清晏死死攥着那半枚玉佩,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一口鲜血喷在锦被上,像极了寒霜峰上最艳丽的红梅。
"清晏!"温誓初慌忙扶住她。
温清晏推开兄长的手,将半枚玉佩贴在胸口。那里有一个同样的霜花刺青,此刻正隐隐作痛。
"好..."她轻声道,"既然师尊要我忘...那我便忘。"
窗外,最后一丝雨云散去,露出满天星斗。星光冷冷地照在三人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温清晏眼中那簇火焰并未熄灭,只是化作了更幽深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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