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期第三度凋零时，苏小叶开始用铅笔给未出世的孩子画父亲肖像。炭粉在产检报告背面堆积，却总描不匀叶桦眉骨那道疤——那是大二那年球场冲突留下的，如今随失联时长增至二百七十三天，在记忆里愈发模糊。
初雪压弯信箱那日，苏母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取下铁盒。积灰的军绿色信封盖着半年前的邮戳，内页空白如病房窗帘，唯封口处粘着片枯紫藤。
"部队医院寄来的。"苏母用银针挑开火漆，抖落几粒塞北的沙，"说是紧急转移前捎的..."
苏小叶的羊水就在此刻破裂。阵痛间隙，她瞥见窗台那盆嫁接紫藤结了冰晶，像极了叶桦曾说过的边关雾凇。
分娩室的电子钟停在凌晨三点零七分。苏小叶咬住染血的纱布，恍惚听见军靴踩过走廊的闷响。护士惊呼胎心骤降时，她突然攥紧助产士的手腕："叫他名字...叫叶桦..."
啼哭声撕裂寂静的刹那，心电监护仪突然波动。值班医生后来说，那瞬间所有仪器都闪过诡异的波纹，像某种加密的摩斯密码。
满月宴的米酒染红了紫藤新芽。苏母拆开匿名包裹，军用奶粉罐底刻着串数字：北纬48°17'，东经130°47'。老式地球仪在书房吱呀转动，苏小叶的指尖停在黑龙江畔的无人区，冰凉的触感如触到叶桦失联那日的雪。
"是桦树汁的味道。"她忽然把脸埋进婴儿襁褓，"你爸在炊事班偷学过的..."
夜半喂奶时发现，奶粉勺柄缠着根灰白发丝——与叶桦离家前掉在迷彩包上的一模一样。
梅雨季的晾衣绳坠满尿布。苏小叶在第三十九片尿渍里发现星图：七处奶渍连成北斗，天枢指向阳台那盆双色紫藤。
"是晨露的位置。"苏母突然出声，枯枝般的手指点在晾衣夹上，"每天第一缕光照到的夹子，总比昨天东移半寸。"
她们在泛潮的晨光中静立，看紫藤影在尿布上爬行。婴儿忽然在推车里蹬腿，打翻的奶瓶在地上滚出蜿蜒白线——正是黑龙江的流域图。
清明雨浸透烈士陵园第七排墓碑。苏小叶的伞沿滴着紫藤花瓣，怀中婴孩忽然伸手抓向无名碑上的青苔。管理员说新葬的是边防雪崩遇难者，骨灰盒里只件烧焦的作训服。
她跪在碑前擦亮火柴，火苗吞没叶桦最后一封家书。灰烬落进奶瓶，与奶粉结成黑褐色结晶。管理员后来在值勤日志写：那夜所有无名碑突然渗出紫藤香，像有谁在哭。
立秋那天，老宅信箱长出簇紫色菌菇。苏小叶在菌盖背面发现褪色墨迹，是叶桦新兵连时的笔迹：「等菌丝爬满信箱，我就踏着紫藤花回家」
婴儿突然对着菌菇发笑，酒窝盛着晨露。苏母转身抹泪时，菌丝正悄悄爬上她珍藏的军功章，在珐琅缺口处开出朵微型紫藤——与苏父当年别在遗书上的那朵，瓣数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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