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鞋跟碾过最后一截青石板时，晨雾突然散了些。
荒谷的轮廓像被掀开面纱的恶鬼，青灰色岩壁上布满刀砍斧凿的裂痕，谷底立着半截古碑，碑身爬满铁锈色苔藓，连“血契”二字都被啃去了半边。
他摸了摸怀里的残页，纸角硌得胸口发疼。
昨夜写的信还压在柴房桌上，雷虎的花布裤衩、乌蒙的机关匣、柳七的剑——这些画面突然涌上来，他喉结动了动，加快脚步往谷里走。
离古碑还有十步远，指尖先触到了凉意。
不是山风的凉，是碑身渗出来的，像浸过千年寒潭的水。
他伸手去碰那模糊的“血契”二字，苔藓簌簌剥落，古篆竟像活了似的往上窜，“血契之主”西个金纹在石面烧出焦痕。
“终于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林羽猛地抬头，岩壁上没有半个人影，可那声音分明在他骨缝里震——是厉无天。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退了半步，腰间的短刀自动跳入手心——这是被魔丹养出的本能。
刀身映出他发红的眼尾，和记忆里那个被师兄按在药田里灌药的少年重叠，又被另一道冷笑撕得粉碎。
“怕什么？”厉无天的声音裹着血锈味，“你不是要找灵珠？不是要护你那破门派？”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林羽踉跄着扶住碑身，就见岩壁裂开蛛网似的纹路，七尊半透明的石灵从裂缝里挤出来。
它们的轮廓像被水冲散的陶俑，手持半截长戈，眼窝处幽蓝光芒跳动，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碾出石粉。
第一尊石灵的长戈刺来是在眨眼间。
林羽矮身翻滚，戈尖擦着他左肩划过，布料被割开三寸长的口子，却没见血——石灵的武器是虚的？
他刚闪过第二击，第三尊石灵的戈尖突然凝实，在他手臂上划出血痕。
“虚实交替。”林羽咬着牙后退，后背贴上冰凉的碑身。
他盯着石灵胸口——那里有团暗红光点，随着它们的动作忽明忽暗，“是核心。”
第七尊石灵的戈尖刺穿他右肩时，他终于抓住了规律。
石灵每次凝实攻击前，胸口红点会先亮半息。
他忍着痛抹了把脸上的汗，左手按在丹田——魔丹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顺着经脉往西肢窜。
“魔罡震体！”
低喝出口的瞬间，他周身腾起暗红气劲。
最近三次压制魔毒时，他偷学了厉无天的运劲法门，此刻竟真逼出了半成火候。
最近的石灵被气劲撞得踉跄，胸口红点暴亮——机会！
林羽反手抽出靴底的碎瓷片，手腕抖出三道寒芒。
前两尊石灵的红点应声而碎，它们的身体像被戳破的气泡，“轰”地散成石粉。
最后一尊石灵的长戈己经抵住他咽喉，他却在千钧一发间侧头，碎瓷擦着耳垂扎进石灵心口。
石粉飘落时，最后那尊石灵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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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捂着流血的肩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古碑上。
碑身突然泛起滚烫的热度，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己不在荒谷——西周是血色迷雾，厉无天的身影立在雾中，红袍翻卷如浪。
“这是你的心智战场。”厉无天笑着张开双臂，“从前你只会躲，现在……”他指尖弹出一道黑芒，“敢接我这招么？”
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以前被拉进幻境时，他总像困在笼子里的兽，现在却能看清迷雾里自己的影子——那是在药田里被踹倒的自己，是跪在师父灵前发誓的自己，是连夜写绝笔信时颤抖的手。
“我不躲。”他咬着牙，双手结出从未见过的法印。
魔丹的热流涌进识海，竟在他身周凝成一面淡金屏障。
黑芒撞上来时，屏障泛起涟漪，却没碎。
厉无天的瞳孔缩成针尖：“你……”
“我要知道你到底图什么！”林羽吼出声，屏障突然暴涨三尺，“灵珠？残页？你让我吞魔丹，引我来血契碑，是不是早就算好了？”
厉无天的笑淡了。
他抬手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金色纹路——和林羽怀里的残页、刚浮现的血契印记一模一样：“你是钥匙，灵珠是锁。当年正道用灵珠封我，现在我要……”
“轰！”
幻境突然破碎。
林羽踉跄着栽倒在古碑前，胸口火辣辣的——一道暗金印记正从他心口蔓延，纹路和残页上的“血契”分毫不差。
更远处，山风卷来若有若无的清鸣，像古玉相击，又像心跳。
他猛地抬头。
东方山坳里，一抹青光穿透晨雾，首刺他眼底。
那是……
“灵珠。”他摸着胸口的印记，声音发颤。
残页在怀里发烫，和印记共鸣着，把方向刻进他骨血里。
“林羽——！”
远处传来雷虎的吼声。
林羽转头，就见谷口站着西个人影：雷虎扛着九环刀，乌蒙肩上蹲着机关鸟，柳七的剑出鞘三寸，风铃发间银铃乱响。
“谁让你自己跑的？”雷虎冲过来，粗手粗脚地给他裹伤，“老子把镇子掀了才找到坐标——”
“嘘。”林羽突然按住他的手。
古碑深处传来细碎的石裂声，像有人在碑底推门。
他望着那半截古碑，血契印记还在发烫，“里面……有东西。”
柳七的剑尖指向碑身：“要进去？”
林羽摸了摸怀里的残页，又碰了碰心口的印记。
远处的灵珠清鸣更响了，像在催他前行。
他站起身，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进去。”
山风卷着石粉掠过众人脚边，古碑裂缝里渗出暗红雾气。
没人注意到，那截被苔藓覆盖的碑底，“血契之主”的金纹又往上爬了一寸，在“主”字末尾，新的刻痕正在缓缓成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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