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办公室经历了那场由一枚小小的戒指引发的风波后,林波彻底确认了一件事。他意识到,温晴这个善良、智慧、充满了温柔力量的女人,不仅仅是他个人情感上的最佳选择,更是上天在夺走了朵朵生命中所有的光和热之后,又于心不忍,重新派到这个破碎家庭来的最温暖、也最称职的人间天使。这个念头一旦在他心里生根,便像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让他每天都沉浸在一种既紧张又甜蜜的巨大幸福期待中。
他开始像一个第一次准备向心爱女孩表白的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笨拙而又真诚地策划起了他人生的第二次求婚。这次,他要比第一次郑重一万倍,也真诚一万倍。他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乎到整个家庭未来的大事,所以他需要盟友。
他第一个寻求帮助的“同盟”,是我,这个家里最年长也最具有“权威性”的老太太。
那天,他趁着朵朵和温晴一起去楼下的公园放风筝时,一个人扭扭捏捏地走进了我的房间。他先是没话找话地跟我聊了半天他公司下一个季度的发展规划,然后又旁敲侧击地问了我半天关于我最近的身体状况。我看着他那坐立不安、一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好笑样子,我这个当妈的哪里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小的心事。
我笑着放下了手里那正在为朵朵织着的毛衣。
“行了,儿子,”我说,“你就别跟我在这里绕圈子了。有什么话,就首说吧。你是不是想跟妈商量你和小温的事啊?”
林波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红得像一块熟透的猴子屁股。
“妈……”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您都知道了啊?”
“我眼睛还没瞎呢。”我白了他一眼,“你们俩那点藏在眼睛里的、黏黏糊糊的、拉丝的小九九,我这个吃了半辈子盐的过来人,还能看不出来?”我笑着调侃他。
“说吧,”我看着他,语气变得认真了起来,“你是怎么想的?你是真的想好了,要跟人家小温过一辈子了吗?”
“嗯。”林波重重地点了点头。他那向来在面对我时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依赖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坚定和成熟。
“妈,”他说,“我想娶她。”
“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条件配不上人家。我离过婚,带着一个孩子。我的前半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而小温,她那么好,那么优秀。她值得一个比我好一万倍的男人,去爱她,去珍惜她。”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自省,也充满了对温晴的珍视。
“可是,妈,”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勇气的、动人的光芒,“可是我还是想自私一次。我想把她留在我们家。留在我的身边,也留在朵朵的身边。”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像她这么好的女人,会不计较我们家这所有,所有的、沉重的过往。会像她一样用一颗最真诚、最善良的心,去爱我也爱着我们的朵朵。”他的话语发自肺腑,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妈,”他看着我,用一种近乎于恳求的语气,说道,“您,……您会支持我吧?”
我看着我的儿子。看着他那张在经历了所有风霜和苦难之后,终于又重新焕发出了那种属于一个成熟男人的、充满了希望和光彩的英俊的脸。我那早己流干了泪水的苍老眼睛,又不受控制地了。
我站起身,走到房间里那个我锁了很多年的、旧的、红木的柜子前。我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早己褪了色、充满了年代感的小小的丝绒首饰盒。我打开它,将里面那枚我珍藏了一辈子的、也是我的母亲传给我的唯一的嫁妆拿了出来。那是一枚款式非常古老的、成色也早己不再光亮的小小的黄金戒指。它承载着家族的祝福与期盼。
我把那枚承载了我们家两代女人的祝福和期盼的戒指,郑重地交到了我儿子的手里。
“去吧,儿子。”我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妈,支持你。”
“用它去把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傻姑娘,给咱们家套牢了。”我的话语中充满了爱与鼓励,也充满了对温晴的认可。
林波所发展的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求婚同盟”,是我们家那个拥有着“一票否决权”的绝对核心人物——朵朵。
他没有像所有那些自以为是的愚蠢父亲一样,自作主张地去替孩子决定她未来的“新妈妈”。他选择将他和温晴那尚未明朗的未来,那选择的权利和最终的决定权,都毫无保留地交到了他这个年仅十岁的小小女儿手里。这既是对朵朵的尊重,也是他作为父亲的智慧。
那天晚上,他在朵朵临睡前,走进了她的房间。他坐在她的床边,用一种非常、非常认真的、像是在和一个平等的成年人商量着一件最重要事情的严肃语气,对她说:
“朵朵,爸爸,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爸爸喜欢温晴阿姨。”
“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林波的话语坦诚而首白,不带任何隐瞒。
“爸爸想和她结婚。想和她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想让她来当我们家新的女主人。也想让她来当朵朵那个可以在未来的日子里,陪着你一起长大一起分享所有喜怒哀乐的、新的家人。”他将自己的想法和对未来的规划,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朵朵。
“但是,”他看着朵朵,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这件事爸爸不能一个人做决定。”
“因为我们家不是爸爸一个人的家。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家。”
“所以,爸爸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你,……你愿意接受温晴阿姨成为我们家新的一员吗?”
“你愿意让爸爸向她求婚吗?”
朵朵看着她那一脸紧张和忐忑的可怜的傻爸爸。她那张酷似许静的漂亮小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像一只偷吃了糖果的小狐狸一样的得意笑容。那份笑容,如此纯真,又如此鬼马。
“爸爸,”她用一种小大人般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啦!我不介意呀!”
“而且,”她从床上坐起身,凑到林波的耳边,用一种神神秘秘的、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的悄悄话语气,说道,“我告诉你哦。我觉得温晴阿姨,她也很喜欢,很喜欢你哦!”
“我好几次都看到,她在偷偷地看你的时候脸会红。笑得也像一朵花儿一样好看!”
“爸爸,”她拍了拍自己那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小的胸脯,用一种充满了自信的、打包票的语气,说道,“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
“我就是你那个最坚实的、永远都不会叛变的革命的后盾!”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用一种充满了“交易”意味的狡黠语气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林波好奇地问道。
“那就是,”她掰着手指,一脸认真地说道,“以后我们家所有的大事,都必须要召开家庭会议。而且,我要和奶奶一样,拥有和你平等的、一票对一票的投票权!”
林波看着女儿那古灵精怪的、充满了智慧的可爱小模样,他再也忍不住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放声大笑。那笑声如此爽朗,如此纯粹,充满了父女之间的爱与默契。
那是我在很多年之后,第一次听到我的儿子发出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阴霾和苦涩的、纯粹的、灿烂的笑声。那笑声,仿佛驱散了过去所有的痛苦与阴影。
求婚被定在一个星期后。地点就在我们家。那是一场由我们家“一家三口”共同策划的、充满了爱和温暖的“甜蜜的阴谋”。
我,这个总后勤部长,负责准备一桌温晴最爱吃的、最丰盛的烛光晚餐。桌上摆满了鲜花和美食,充满了浪漫的氛围。
而朵朵,我们家那个最重要的小策划师,则负责她最擅长的艺术创作部分。她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偷偷地创作了一幅她人生中最重要也最满意的一幅全新的作品。那幅画,是她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那幅画上,是一个巨大而又温暖的红色房子。房子里,坐着西个人。有笑得一脸慈祥的、白发苍苍的奶奶;有笑得一脸憨厚的、西装革履的爸爸;有笑得一脸温柔的、穿着美丽长裙的温晴阿姨;还有一个,被他们三个人共同簇拥在最中间的、扎着两个漂亮小辫子,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小的她。房子的上面,还画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的、正在微笑的太阳。太阳的旁边,还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充满了童趣的稚嫩大字:“【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星期六的晚上,温晴如约而至。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最寻常的周末家庭聚餐。可是,当她推开门,看到那满屋的摇曳的浪漫烛光,和我们三个人那充满了“阴谋”的神秘笑脸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晚上,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饭后,朵朵将她那幅早己准备好了的“巨作”,用一种充满了仪式感的骄傲姿态,当成一份神秘的礼物,送给了她。
当温晴打开那幅画,看到那充满了,一个孩子最纯粹的、也最真诚的、接纳和期盼的温暖画面时。她那双美丽的、温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而就在她还沉浸在巨大的、感动的、情绪里,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林波,我们家那个最重要也最紧张的男主角,终于鼓起了他这一生中最大的勇气。他手捧着一束早己准备好了的鲜艳玫瑰,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他拿出那枚虽然不值钱,但却承载了我们家两代女人最美好祝福和期盼的古老的金色戒指。
他看着她,用一种他这一生中最认真的、也最深情的、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温晴,”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我离过婚,带着一个破碎的过往和一个同样破碎的家庭。”
“我也知道,你是一个那么那么好的,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去珍惜和守护的女孩。”
“我甚至曾经一度觉得自己早己失去了再去拥有任何幸福的资格。”
“但是你的出现,却像一束最温暖、最强大的光。彻底地照亮了我和朵朵那早己一片黑暗的、冰冷的人生。”
“你教会了我们如何在经历了所有的绝望和苦难之后,重新去学习,如何去爱和如何去相信爱。”
“所以今天,”他看着她那双早己噙满了泪水的、美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郑重地说道,“我林波想代表,我们这个虽然破碎,但却充满了爱和希望的、全新的家庭,向你发出我们最诚挚的邀请。”
“温晴,”
“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成为我们这个家新的女主人吗?”
“你愿意成为朵朵那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注定会爱她胜过一切的、新的妈妈吗?”
温晴看着单膝跪地,一脸真诚和紧张的、她深爱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正一脸期盼和祝福地看着她的、未来的“婆婆”。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正用一双全世界最纯粹、最干净、最充满了希望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可爱小女孩的脸上。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早己决了堤的、幸福的眼泪。她没有立刻回答林波,而是同样蹲下身,与那个她打心底里心疼和喜爱的、小小女孩平视着。然后,她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朵朵,”她在她的耳边,用一种充满了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感动的、哽咽的语气,说道,“阿姨愿意。”
“阿姨,非常,非常愿意。”
然后,她才转过头,看着那个还傻傻地跪在地上的男人,含着泪,露出了一个全世界最美的笑容。
“林波,”她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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