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照着他俊美却冰冷的面容，那抹因“破庙女”而起的兴味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为深沉、更具目的性的审视。他需要一个更清晰的画像，一个能让他完全信任、并能精准评估其在这场宏大棋局中价值的盟友画像。
“沈姑娘，”萧珩开口，声音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压迫，反而带上了一丝商人谈判般的温润平和，与他那身玄色劲装和通身威压形成奇异的反差。他仿佛瞬间切换了身份，从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变成了一个对合作伙伴充满好奇的“商人”。“破庙一别，恍如隔世。不知沈姑娘是如何从那等绝境，一路走到今日，成为搅动商界的‘林歌’东家？这其中的经历，想必精彩纷呈，令人叹为观止。” 他以“商人”的口吻，抛出了第一个探究的钩子。
沈清歌心念电转。她明白，这是萧珩在“验货”，在评估她这个盟友的成色、能力和可信度。他需要知道她的“发家史”，从中判断她的智慧、手段、以及…是否隐藏着其他目的。
“萧公子过誉了。”沈清歌神色平静，既不刻意夸大，也不妄自菲薄，以一种务实的态度回应，“绝境求生，不过是本能驱使。拿到银票后，我与丫鬟翠微，身无分文，饥寒交迫，沈府是龙潭虎穴不能回。唯一所求，不过是活下去。”
她开始讲述，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历尽艰辛后的沉静：
“先是在偏远小镇租下破屋安身，靠售卖改良的本地小吃和丫鬟的手工活计勉强糊口。期间遭遇地痞勒索，幸得智退。小有积蓄后，便在镇上开了‘锦瑟’小铺，引入些新奇的经营法子，如‘会员积分’、‘买赠’等，生意渐有起色。”她刻意隐去了谢景行的早期帮助，只强调自身的努力和现代思维的应用。
“哦？‘会员积分’、‘买赠’？”萧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带着商人特有的敏锐，“此法倒是新鲜别致，颇有凝聚顾客之效。沈姑娘深谙商贾之道，无师自通，令人佩服。” 他看似赞叹，实则是在探究这些超出时代认知的点子来源。
沈清歌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在逃亡途中，曾偶遇一队遭遇风浪、滞留岸边的海外行商，听他们闲聊时提及的域外商道趣闻，觉得新奇便记下了几分，稍加改动尝试而己。不值一提。”她将金手指归因于“海外行商”，这是最不易被证伪也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原来如此，沈姑娘倒是福缘深厚，际遇非凡。”萧珩微微颔首，不置可否，显然并未全信，但也没有深究。他话锋一转，指向更深层的目的：“那么，‘林歌’此名，又是何意？隐姓埋名，想必不仅仅是为了躲避柳氏吧？”
这个问题更加犀利，首指她身份认同的核心。
沈清歌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带着刻骨的痛楚与怀念：“‘林’是我生母林氏的姓氏。‘歌’…是母亲生前最爱哼唱的小调名，也是她为我取的小字‘清歌’的延续。”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桌上那块从废墟中捡回、擦拭干净的“林氏小吃”木牌，指尖带着无比的眷恋与冰冷恨意交织的复杂情绪。
“用‘林歌’之名，一为铭记生母之仇，二为斩断与沈府、与那禽兽不如的父亲沈万山的最后一丝牵连！我要让‘林氏’之名，堂堂正正地立在这天地间，而非被柳氏那个毒妇和沈万山那个昏聩之徒踩在脚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害死林氏的人，必将付出代价！”
这番剖白，带着血泪，带着刻骨的恨意，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这是她的核心动力，是她一切行动的根源。
萧珩静静地听着，锐利的目光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尤其是提到生母林氏和父亲沈万山时，眼中那无法伪装的痛苦与憎恶。这浓烈到化不开的仇恨，是真实的，是驱动她走到今天的核心燃料。他心中那份关于她“目的”的疑虑，稍稍减轻了几分。一个为母复仇、被父遗弃、孤身奋战的女子，其动机足够清晰，也足够强烈。
“至于目的，”沈清歌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眼神坦荡而坚定，“很简单。一，让柳氏和赵文渊为害死我母亲付出代价，血债血偿！二，护我弟弟轩儿平安长大，彻底脱离沈家泥潭！三，拿回本属于我母亲的一切，用‘林氏商号’堂堂正正地立于世，不依附任何人！” 她清晰地说出了三个目标，复仇、守护、独立，层次分明，没有半分虚妄。
萧珩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在评估一件珍品的价值。他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因仇恨而点燃，却并未吞噬理智，反而在绝境中淬炼出了惊人的韧性和清晰的规划。一个目标明确、手段灵活、心志坚韧、且身负血仇深有弱点的盟友…这比他预想的更有价值。
“很好。”萧珩终于再次开口，那抹温润商人的伪装褪去，眼底深处是上位者的清明与决断，“目标明确，意志坚定。那么，沈清歌，为了达成这三点，尤其是前两点，你需要的不再仅仅是商场的智计和一点护卫。你需要足以对抗赵文渊官场势力的力量，需要足以庇护你和你弟弟不再被黑帮甚至官府爪牙骚扰的绝对安全，还需要一个…能让你的证据在公堂上发挥最大效用的平台。”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威压再次弥漫开来，但这次，不再是压迫，而是一种强大的承诺：
“而我，能给你这一切。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毫无保留地交出所有关于柳氏和赵文渊勾结的证据链，包括这包‘血枯藤’，以及你掌握的、关于赵文渊在沈府内部运作的所有细节。并且，在最终收网之前，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打草惊蛇。”
探究结束，试探完成。萧珩亮出了他的筹码，也开出了他的条件。接下来，便是真正关乎生死的“信息交换”与“合作细则”的谈判了。书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而充满张力。
沈清歌看着萧珩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她缓缓拿起那包沉甸甸的药渣，如同托起复仇的基石，声音清晰而坚定：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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