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殿内龙涎香的暖意，浓得几乎化不开。
太子萧衍刚换下朝服，一身玄色暗纹常服，独自临窗，看着廊外一株盛放的红梅。
内侍总管碎步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将今日京中最新的几桩事，择要紧的报了上来。
“……宁安侯府门前那桩事，最后是皇后娘娘亲自派人去平息的。那位沈大小姐，确实有些手段，三言两语，就将一盆脏水干干净净地泼了回去，还把清河县令给拖下了水。”
萧衍手上拿着一把银剪，目光在那一树红梅上逡巡，最终寻了一枝开得最繁盛的，咔嚓一声剪下。他把花枝拿在手里端详，嘴角挑起一个弧度，那笑意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知夏。
那个自小只会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唤他“太子哥哥”的病秧子。几年不见，倒学会了些不入流的伎俩。
“太子殿下。”一个含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西皇子萧震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也不见外，自顾自地在萧衍对面坐下，提起茶壶就给自己斟了杯茶。“我刚从宫外回来，听了一出好戏。怎么，你那位拼死挡箭的救命恩人，回京是来找你践行前约，以身相许的？”
他话说得促狭，眼神在萧衍脸上一转，满是看热闹的兴味。
萧衍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调侃。他将那枝梅花插进身旁的白玉净瓶里，又拿起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银剪，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不洁之物。
“许久不见大哥的踪影，他最近在忙什么？”
萧震呷了口热茶，舒坦地靠在椅背上，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大哥那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父皇不召见，他从不轻易进宫，比谁都守规矩，比谁都孝顺。前儿个为了给父皇寻一方古砚，在文渊阁待了整整三天，说是要亲手拓印上面的铭文。”
话虽说得随意，可兄弟二人都明白，这份“规矩”和“孝顺”背后，藏着的是滴水不漏的心思。越是如此，越叫人忌惮。
“春日宴，快到了吧。”萧衍将擦拭干净的银剪轻轻搁下，转了个话头。
“可不是。”一提到这个，萧震顿时来了兴致，“听说今年各家送进宫待选的贵女，个个都卯足了劲儿。你那位沈家大小姐，如今风头正盛，想必也不会错过这场热闹。”
萧衍没说话，目光落回那瓶中的红梅。
花开得再艳，终究是为人观赏的。
萧震见他兴致缺缺，自讨了个没趣，又闲扯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殿内复又归于安静。
萧衍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一个沈知夏，还不足以让他费神。
只是，皇后……
他落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沈”字，笔锋凌厉，墨迹几乎要穿透纸背。
有趣。这颗看似无用的废棋，如今竟被皇后捏在了手里。
他握着笔，久久未动。母后此举，是要将这颗棋子，落在棋盘的哪个位置，又要对付谁？
或许，今年的春日宴，真的会比往年，热闹许多。
他搁下笔，看着那个墨迹淋漓的“沈”字，眼中幽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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