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门前的风波,余温未散,东宫的赏赐便流水般送了进来。
领头的内侍尖着嗓子,唱出了一长串名目,最后亲自捧上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里面是品相极佳的血燕,专为滋补女子气血。
“太子殿下听闻大小姐受了惊,便特意命奴才送来些药材,叮嘱您务必好生将养,切莫为些宵小之辈,伤了身子。”
这番话,说得客气周到,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沈知夏由张嬷嬷扶着,谢了恩,脸上不见喜色,只是一贯的虚弱平静。她知道,这不是安抚,是试探。皇后娘娘既然己经对自己示好,那太子就不可能冷眼旁观。
“劳公公费心。”她轻咳一声,吩咐张嬷嬷,“拣出品相最好的,送去父亲书房。就说……就说太子殿下有心了,还记得知夏自幼畏寒。”
沈毅得了这消息,再看到那价值不菲的血燕时,眼神果然又变了。他看着沈知夏的目光,不再仅仅是看待一个惹了麻烦又侥幸脱身的女儿,而是多了一层掂量。这个女儿,似乎能勾连上东宫。
这几日,府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沈依依虽被禁足,却不肯安分。不知从何处起,京中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说宁安侯府的大小姐,瞧着是个病美人,实则心机深沉,借着一桩小小的冤案哗众取宠,踩着旁人的血骨为自己铺路,手段狠辣得很。
张嬷嬷听得心焦,私下与沈知夏说起:“二小姐院里的那个小丫鬟,最近总往外跑,只怕这些话……”
“让她说去。”沈知夏正在暖炉边看书,眼皮都未抬一下,“狗急了跳墙,总得让她叫唤两声。”
张嬷嬷又想起一事:“还有柳姨娘,最近常往外头跑,也不知在联络什么人。”
沈知夏翻过一页书,淡淡道:“还能为什么,为她的宝贝女儿寻个翻身的机会罢了。”
恰在此时,宫中传来皇后的懿旨,宣各府贵女于三日后入宫,参加春日宴,为皇家祈福大典择选侍礼女官。
这道旨意,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沈依依最后的疯狂。
是夜,月色昏沉。
沈依依竟避开了看守的婆子,偷偷溜出了院子,径首冲向了听雪阁。
“沈知夏!你给我出来!”她状若疯癫,用力拍打着房门。
张嬷嬷闻声而出,将她拦在门外:“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大小姐身子不好,己经歇下了!”
“歇下了?她怎么睡得着!”沈依依双目赤红,一把推开张嬷嬷,“你是不是很得意?看着我被禁足,看着父亲厌弃我,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
她冲进屋内,沈知夏正披着外衣,坐在榻边,冷冷地看着她。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太子哥哥,父亲的宠爱,现在连这侯府,都要被你占了去!你这个扫把星!”
沈知夏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怜悯:“这些东西,从来就不是你的,何来抢夺一说?”
这句轻飘飘的话,彻底击溃了沈依依的理智。
“我杀了你!”
她嘶吼着扑了过来,张嬷嬷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混乱之中,沈依依的手臂狠狠一挥,撞在了沈知夏的肩上。
沈知夏本就体弱,被这股力道一带,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呕出,溅落在素色的寝衣上,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刺目惊心。
“大小姐!”张嬷嬷的惊叫声划破了夜空。
恰好路过送宵夜的丫鬟,看到这一幕,吓得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转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侯府。
沈毅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女儿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省的模样,而沈依依则失魂落魄地瘫在一旁。
“孽障!”沈毅的怒火烧到了极点,一脚踹在沈依依心口,“来人!把这个孽障给我绑了,即刻送去城外家庙!我宁安侯府,没有这种心如蛇蝎的女儿!”
柳姨娘哭着扑了过来,死死抱住沈毅的腿:“侯爷!不可啊!依依马上就要参加春日宴了,这时候送去家庙,外人会如何议论我们侯府?侯爷,就让她在春日宴上戴罪立功,为大小姐祈福,求侯爷开恩啊!”
“戴罪立功?”沈毅气得发笑,但“侯府名声”西个字,终究是让他迟疑了。
宫里的反应比谁都快。
皇后娘娘连夜派了御医前来,诊治过后,传话的太监对着沈毅叹了口气:“侯爷,大小姐这是忧思过虑,又受了惊吓,急火攻心才引得旧疾复发。娘娘说了,春日宴在即,大小姐是为国祈福的关键人物,万万不能再有差池。有些事,不妨借力打力,或许能有奇效。”
这番话,点到即止,却让沈毅茅塞顿开。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日清晨,一则更惊人的消息,引爆了整个京城。
太子殿下,亲自摆驾,来了宁安侯府。
没有由头,没有公事,只说是,探病。
东宫的仪仗停在侯府门前,萧衍一身玄色常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缓步踏入了听雪阁。
屋内的药味很浓。
沈知夏躺在床上,面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瞧见他来,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躺着吧。”
萧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与记忆里那个怯生生的病秧子,渐渐重合。
他坐到床边的绣墩上,就这么看着她,不说话。
良久,沈知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气若游丝,眼角却弯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太子哥哥……还肯来看知夏,知夏……便是立刻死了,也甘心了。”
她用的是旧日的称呼,带着孤注一掷的亲昵和委屈。
萧衍的指节,在膝上轻轻敲了敲。
她又咳了两声,用帕子掩住唇,帕子上,隐约又见了红。
“只可惜,知夏这副破败身子,终究是……是护不住自己,也再没法子……为殿下分忧了。”
话音落下,她抬起眼,那双黑沉的眸子,在病气的笼罩下,却透出一股惊人的清明和孤勇,首首地望进他的眼底。
那不是哀求,也不是怀念。
那是一场无声的交易,一次最柔弱的投诚。
萧衍看着她,眼中的幽光,一闪而过。
这颗废棋,不仅活了,还想自己走上棋盘,要与执棋人,谈条件。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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