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血水，苏婉儿提着宫灯的手指微微发颤。
司礼监那扇糊着碧纱的雕花窗外，两道剪影正举着茶盏对饮。
"主子......"沈如烟牙齿打颤的声音混在雨声里。
萧玉笙的银链突然缠住沈如烟的咽喉，阴柔公子哥贴着宫墙的阴影轻笑："左边那位端着建盏的手势，像不像三年前死在御膳房的陈太医？"
苏婉儿嗅到雨水中若有若无的檀香，忽而将灯笼掷向窗棂。
火光炸开的刹那，她看清其中一人脖颈处蜿蜒的刀疤，正是三日前被陆怀瑾亲手斩首的南疆细作。
"机关傀儡。"林墨从房梁翻下时甩出三枚青铜齿轮，暗处传来机括断裂的咔咔声，"这手法与兵部军械库失窃案......"
话音未落，萧玉笙的钩镰己穿透窗纸。
碎帛纷飞中，那两道影子竟化作木屑簌簌而落，只余半截烧焦的丝线悬在横梁，末端系着颗刻满梵文的金铃。
"西域牵魂丝配苗疆傀儡术。"苏婉儿碾碎铃铛里的香灰，指尖沾着些猩红粉末，"林墨，明去太医院领套银针。"
雨幕深处传来更鼓声，萧玉笙突然扯开她腰间玉带。
沈如烟惊呼未出，就见十二枚淬毒银针从锦缎夹层簌簌落地，是方才傀儡碎裂时射出的暗器。
"主子何时发现的？"沈如烟瘫坐在雨水中。
"张公公给陛下梳头那日，本宫就闻到他袖中这股腐木味。"苏婉儿踩着银针走向雨幕，绯红宫装被雨水浸成暗血色，"萧郎，把太医院那批新进的雪参全送去慈宁宫。"
三日后，紫极观。
林墨扮作药童跪在蒲团上，看着苏婉儿将凤纹玉佩按进香炉。
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三清像缓缓移开，露出地下密室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星轨图。
"主子当心！"林墨甩出袖中铜钱击落暗箭，却见苏婉儿径首走向中央的青铜凤首，"这是前朝末代国师......"
"嘘，"苏婉儿突然将耳坠抛进凤喙，星图骤然亮起幽蓝光芒。
她望着凤凰眼中流转的二十八星宿，突然嗤笑出声："什么天命图，不过是拿钦天监的浑天仪改的。"
石壁轰然洞开时，扑面而来的陈腐气息里混着龙涎香。
苏婉儿抚过堆积如山的奏折，突然在永和十三年的赈灾账册里摸到夹层，半幅泛黄的画轴上，幼童眉心血痣与她分毫不差。
"主子！"林墨突然扯着她扑向墙角。
十二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画轴，将"苏氏嫡女"西个字射成筛子。
苏婉儿盯着满地狼藉低笑："难怪太后这些年总盯着本宫额间花钿。"
她扯断画轴上的金线缠在腕间，"去告诉萧玉笙，让他把三年前从波斯商人那买的鎏金凤冠取来。"
暮色笼罩宫墙时，慈宁宫飘出阵阵药香。
太后着青玉梳上的齿痕，看苏婉儿将凤冠重重搁在案几上。
鎏金羽翅震落半片菩提叶，正盖住梳齿间那粒舍利子。
"哀家第一次见你，就知你不是她。"太后突然咳出半口黑血，染红了苏婉儿递上的帕子，"那孽种三岁就被哀家......"
窗外惊雷炸响，苏婉儿捏着帕子的手蓦地收紧。
血渍渗开处，赫然是紫极观星图中缺失的角宿方位。
檐角铜铃被暴雨砸得东倒西歪，苏婉儿攥着染血的帕子跨出慈宁宫时，正撞见谢无尘跪在青石阶上。
他玄色官服浸透了雨水，腰间却系着刺目的红绸，那是女尊王朝赐婚的吉兆。
"殿下金安。"谢无尘仰头的瞬间，额间碎发滑落，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疤。
那是三日前朱雀门暴乱时替她挡下的，"臣来请太后懿旨......"
话音未落，萧玉笙的银链己缠住谢无尘咽喉。
阴柔公子哥从梅树后转出，指尖捏着半块碎玉："谢副统领的伤口化脓了，可要本公子替你剜肉疗伤？"那玉正是半月前苏婉儿掉在温泉池边的。
"够了！"苏婉儿挥袖震断银链。
鎏金护甲刮过谢无尘喉结，在红绸上留下三道裂痕："明日卯时，兵部点将台。"
她转身时嗅到萧玉笙袖中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极淡的血腥味。
昨夜子时御药房失窃的三两鹤顶红，此刻正在这香气里无声叫嚣。
三更天的钦天监密室，林墨将二十八枚铜钱按进星轨凹槽。
青铜凤首突然喷出青烟，苏婉儿抬手挡住扑来的暗箭，袖中星图正巧盖住墙壁浮现的篆文。
"戌时三刻，贪狼移位。"林墨声音发颤地念出墙上血字，"这根本不是墓，是祭坛......"
轰隆一声惊雷劈中殿外古槐，火光中浮现密密麻麻的咒文。
苏婉儿突然扯断颈间璎珞，琉璃珠滚进凤喙的刹那，整面星图墙开始龟裂。
尘烟散尽后，露出后面半幅壁画，九重宫阙在烈焰中坍塌，唯独凤冠女子立于血河之上。
"主子！"林墨突然惨叫。
他掌心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苏婉儿眉心血痣："这星图会吸人精血，您额间的......"
话未说完，萧玉笙的钩镰己破窗而入。
他雪白中衣染着斑驳血迹，甩手将个黑衣刺客掼在星图上。
那人脖颈处的刀疤与三日前傀儡刺客如出一辙。
"兵部军械库的硫磺，工部新制的火铳，还有......"萧玉笙靴底碾碎刺客腕间金铃，抬眸时眼底泛着妖异的红，"谢无尘书房暗格里，藏着与这副星图完全相同的拓本。"
五更鼓响时，苏婉儿站在御书房檐下看雨。
谢无尘跪在院中高举婚书，绯红官服下摆浸着深色水痕。
她接过黄绢时摸到夹层里坚硬的物件，
半枚虎符，与萧玉笙今晨呈上的另外半枚严丝合缝。
"你要的，本宫给得起。"苏婉儿将婚书掷进香炉，看火苗吞噬"白首不离"的字样，"但谢卿可知，凤神墓的祭坛需要活人生祭？"
暴雨骤停的刹那，林墨浑身湿透地撞开殿门。
他怀中的青铜罗盘裂成两半，露出内层暗格里的金箔："主子，星图标注的方位在移动！
那墓穴根本不在......"
苏婉儿抚过金箔上未干的血迹，突然将整张星图按进谢无尘伤口。
惨叫声中，浸血的图纸浮现出蜿蜒红线，最终汇聚成她再熟悉不过的图案，正是摄政王府地下密道的纹路。
"好一招灯下黑。"她轻笑出声，鎏金护甲划过谢无尘惨白的脸，"传令萧玉笙，把他私藏的那套前朝祭器备好。"
暮色染红宫墙时，苏婉儿站在密道入口抚摸青铜门。
萧玉笙沉默着为她系上猩红斗篷，指尖在碰到她后颈时突然顿住，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枚朱砂印记，与壁画上凤冠女子的位置分毫不差。
暗处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咔声，谢无尘举着火把的影子在石壁上摇晃成鬼魅。
当最后一道石门轰然开启时，苏婉儿嗅到了风里裹挟的，来自三千里外雪山之巅的冰刃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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