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铜钉上的露水沾湿苏婉儿袖口时，她正盯着禁军统领靴底的赤色黏土。
这种产自凤神墓的赤胶泥遇热会泛出朱砂色，此刻却混着御花园特有的白鹃花粉，
看来昨夜有人刚探过皇陵。
"殿下请。"李昭躬身撩起轿帘，腰间垂着的银鱼符恰好露出半截青痕。
苏婉儿指尖在鎏金护甲上轻叩三下，萧玉笙立即剧烈咳嗽起来，药囊里飘出的苦艾味瞬间冲散了李昭身上若有似无的曼陀罗香。
御花园的九曲桥比平日多铺了三层波斯绒毯。
太后撂着青瓷盏里的浮沫，腕间七宝镯撞在石桌上，惊得池中锦鲤倏地散开。
苏婉儿盯着那些鱼尾摆动的轨迹，突然想起荷花池底残缺的殄文，与眼前这桌案上摆着的《妙法莲华经》扉页暗纹如出一辙。
"哀家记得你七岁那年，总爱偷吃御膳房的枣泥酥。"太后用银签戳破茶盏里浮起的泡沫，琉璃护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孔雀蓝，"如今倒学会藏着凰血这般贵重物了。"
苏婉儿将仿制瓷瓶搁在汉白玉托盘上，袖中暗袋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这个用东海鲛绡缝制的夹层还是萧玉笙三年前所赠，此刻正渗出几不可察的甜腥味，
方才那碗"补汤"里的赤蝎粉遇热会变成蜂蜜气息，倒是与太后鬓间那支金步摇尾端嵌着的琥珀蜜蜡相映成趣。
"娘娘明鉴，凰血需玄冰镇着才不失药性。"她故意让腕间玉镯滑到小臂，露出昨夜被殄文灼伤的暗红印记，"地库里存着的，是浸过雪蟾汁的千年寒玉匣。"
李昭端着汤碗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苏婉儿余光瞥见他耳后新结的痂，那是赵九娘独门蛊虫噬咬后的月牙形伤口。
三日前暗河交锋时，她亲手用淬毒银针划破那妖女的脸，此刻李昭脖颈处渗出的血珠正泛着同样的靛蓝色。
"哀家倒是忘了，你最擅以毒攻毒。"太后突然用经卷拍散石桌上的日影，经文碎片飘落在汤碗里，瞬间将赤蝎粉激出细密的血泡。
萧玉笙的咳嗽声适时响起，腰间香囊坠子突然断裂，滚落的紫檀珠正巧砸中李昭脚背。
苏婉儿借着俯身捡珠子的动作，将半湿的袖口拂过太后裙摆。
金线绣的百鸟朝凤图纹遇水显出诡异青斑，这是用殄文药水浸泡过的丝线，与凤神墓壁画上记载的"鸠羽咒"痕迹完全吻合。
回府马车刚转过朱雀街，林墨就捧着罗盘从屋檐翻进来。
"主上猜得没错，"他摊开掌心露出半片鱼鳞，"御膳房冰窖里藏着三尾东海人面鲛，鱼鳃里嵌着江氏私矿的乌金片。"
苏婉儿将浸毒的袖角割下扔进药炉，火光腾起时映出她眼尾跳动的星纹："让谢无尘把上个月扣押的商船放行，尤其那艘挂着暹罗旗的香料船。"
戌时更鼓响过三遍，沈如烟突然捧着染血的密函闯进来。
陆怀瑾在长乐宫偏殿梁上蹲了西个时辰，终于等到李昭往太后佛龛暗格放东西。
那尊鎏金佛像底座刻着的殄文，与荷花池底锦鲤腹中残缺的纹路拼合后，赫然是初代凤帝玉玺的拓印。
"该给赵九娘烧点纸钱了。"苏婉儿用银簪挑开香炉灰，看着萧玉笙腕间双生蛊的凸起逐渐平复，"
她到死都以为太后要的是凰血，殊不知..."窗外忽然掠过一道孔雀蓝残影，像极了白天在宫墙惊鸿一瞥的衣角。
萧玉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坠在青砖上，竟凝成半幅残缺的东海舆图。
苏婉儿望着滴血成画的异象，突然想起暗河里抓住他手腕时，那缕顺着脉搏游进自己掌心的金线，原来萧氏秘库的钥匙，早就藏在这具病骨支离的身体里。
梆子声撕开子夜寂静时，林墨带着化验结果匆匆返回。
赤蝎粉里掺着漠北狼毒的事实在意料之中，但真正让苏婉儿瞳孔收缩的，是附着在毒素表面的银鳞粉，这种产自暹罗皇室的珍稀药材，正是三日前江临渊献给太后的"安神贡品"。
"给镇北王府递个帖子。"苏婉儿突然将玉璜按在初代凤帝玉玺拓片上，血色纹路沿着桌案蔓延成东海波涛的轮廓，"就说本宫得了个有趣的赌具，邀临渊公子明日朱雀楼..."
她碾碎掌心的银鳞粉，任夜风将晶粉吹向皇城方向，"共赏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子时梆子敲过三巡，朱雀楼顶层的琉璃瓦凝满露水。
苏婉儿斜倚在软烟罗纱帐后，腕间金丝楠木佛珠碾过凰血烫出的红痕。
沈如烟跪在脚踏前替她揉着太阳穴，小丫头指尖发颤，掺了紫草汁的香膏在烛火下泛着蛇信般的幽光。
"抖什么？"苏婉儿突然扣住侍女腕子，指甲嵌进昨夜被蛊虫咬破的伤口，"本宫教过你，毒药淬在指甲缝里要比混进香膏更隐蔽。"
沈如烟煞白着脸刚要告罪，窗外突然炸开三簇绿色烟花。
那是陆怀瑾与林墨约定的暗号，江临渊的马车刚转过西华门。
苏婉儿推开雕花窗，夜风卷着咸腥气扑面而来，远处海神庙的钟声混着潮汐声，像极了萧玉笙发病时的喘息。
"该换药了。"萧玉笙不知何时出现在屏风后，月白寝衣松垮挂着，锁骨处新结的痂泛着靛蓝。
他伸手去够案上药罐时，袖口滑落的金线正巧缠住苏婉儿腰间玉璜。
两人影子在烛火中交叠的刹那，朱雀楼下的青石板突然传来细碎裂响。
江临渊的玄铁剑劈开垂花门时，苏婉儿正将凰血玉瓶抛给谢无尘。
剑锋擦过她耳畔的孔雀金步摇，削断的半截发丝飘落在谢无尘掌心的冰裂纹瓷盏里，遇水竟凝成血色凤羽。
"临渊公子好大的火气。"苏婉儿用银簪挑起盏中凤羽，沾着茶汤在案几画了半阙残词，"不如猜猜看，是你先拿到凰血，还是赵九娘先拆了镇北王府的祠堂？"
话音未落，东南角突然腾起冲天火光。
陆怀瑾的玄甲禁军从地窖鱼贯而出，枪尖挑着的鲛纱灯笼映出满地银鳞粉。
江临渊脸色骤变，剑锋回转刺向谢无尘喉间，却被突然炸开的冰裂纹瓷盏迷了眼，林墨埋在釉彩里的火药掺着殄文灰，遇风燃成碧色毒雾。
"小心！"萧玉笙突然扑过来将苏婉儿撞开。
三枚淬毒银针擦着他脖颈钉入紫檀屏风，针尾系着的金铃铛晃出摄魂音。
赵九娘赤足踏着檐角兽首跃下，腕间银蛇蛊撞上陆怀瑾的玄铁盾，溅出的毒液竟将青石板蚀出凤凰图腾。
苏婉儿反手扯断颈间璎珞，琉璃珠坠地的脆响惊醒了蛰伏的凰血。
滚烫的金线从心口漫向西肢百骸，她看见赵九娘抬手的瞬间，毒蛊飞行的轨迹竟在空中凝成淡金虚线。
"左三步，横劈！"她厉喝出声时，陆怀瑾的陌刀己斩断三只人面蛛蛊。
刀风掀翻赵九娘的孔雀羽斗篷，露出后背溃烂的伤口，正是三日前暗河里中的殄文毒。
萧玉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间溢出的血珠落地成符。
林墨趁机掷出机关兽，铁爪撕开赵九娘腰间锦囊，漫天蛊虫被陆怀瑾的火把烧成灰烬。
江临渊见势不妙欲退，却被谢无尘的折扇封住去路，扇骨里弹出的金蚕丝正绞上他腕间命门。
"该收网了。"苏婉儿抹去唇边溢出的血线，凰血灼出的金纹在瞳孔流转。
她故意踉跄着扶住案几，袖中暗藏的东海明珠滚落在地，映出江临渊眼底骤亮的贪念。
赵九娘突然发出厉鬼般的尖啸，七窍钻出的蛊虫化作毒雾扑来。
苏婉儿却闭目轻笑，任由毒雾没入眉心，神魂感应如潮水漫开，她"看"见三丈外槐树梢藏着江家暗卫，甚至感知到赵九娘袖中藏着半块凤帝玉玺。
"东南巽位，破！"她掷出的金簪贯穿三层纱帐，精准刺入赵九娘气海穴。
毒娘子踉跄着撞碎窗棂，怀中掉落的玉玺残片正与苏婉儿手中的拓印严丝合缝。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炸响的瞬间，苏婉儿突然按住心口。
凰血灼烧的剧痛化作万千金针刺入识海，她看见太后寝殿的鎏金佛像正在融化，江临渊腰间鱼符裂开细纹，甚至窥见萧玉笙咳出的血珠里游动着金色符咒。
"原来如此..."她捻起赵九娘遗落的银鳞粉，对着皇城方向勾起唇角。
谢无尘正要追问，却被她指尖按住的唇瓣烫得后退半步。
"明日早朝，劳烦谢公子奏请重修海神庙。"苏婉儿将染血的帕子丢进香炉，看着萧玉笙腕间双生蛊再度凸起，"就说本宫梦见初代凤帝显灵，要在东海之滨...涅槃重生。"
残月沉入乌云时，陆怀瑾押着江临渊走向地牢。
苏婉儿站在朱雀楼顶望着宫墙，掌心的凰血印记突然烫如烙铁。
她抚过被毒雾灼焦的袖口，想起赵九娘临死前怨毒的诅咒，忽然低笑出声。
"娘娘！"沈如烟捧着药碗惊呼。
苏婉儿竟徒手捏碎滚烫的玉瓶，任由凰血混着毒液渗入伤口。
金红纹路顺着血脉蔓延至眼尾，在瞳孔凝成展翅凤翎。
"传令下去。"她蘸着血在窗棂画了半枚玉玺纹，"三日后启程祭祖，本宫要亲自...开凤神墓。"
更漏声里，萧玉笙的咳嗽声渐渐低了下去。
他望着苏婉儿映在窗纸上的侧影，将喉间涌上的血沫咽回腹中。
腕间双生蛊的凸起不知何时移到了心口，与凰血跳动的频率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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