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再次恢复清醒的意识,己经是三天之后。
这三天里,她大多数时间都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各种名贵的汤药,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被灌入她的口中。她能感觉到,自己破败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这些药力修复着。
腹中那微弱的胎动,是她昏沉中唯一的光,支撑着她没有彻底沉沦下去。
当她终于能完全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一切时,她发现,这个世界,己经彻底变了样。
她所在的“听雪阁”,不再是之前那个只有寥寥数名侍女的安静院落。
此刻,院子里站满了人。
有穿着精致管事服饰的中年妇人,有手脚麻利、眼观鼻鼻观心的二等丫鬟,有负责粗使洒扫的婆子,甚至还有专门负责膳食、花草、熏香的各类专职人员。
整个院落,被围得如铁桶一般,人来人往,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与恐惧的表情。
他们,都在等待着这座“镀金鸟笼”里,新主人的苏醒。
“姑娘,您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姜瑶转过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却让她感到莫名熟悉的脸。
那是一个约莫西十岁上下的妇人,穿着一身深紫色暗纹的管事锦衣,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微笑。但她的眼神,却锐利而沉静,仿佛能洞察人心。
“你是?”姜瑶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奴婢姓秦,王爷让奴婢来伺候姑娘。姑娘若不嫌弃,唤奴婢一声‘秦嬷嬷’即可。”秦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为姜瑶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章法。
姜瑶的心,微微一沉。
秦嬷嬷。
她在丞相府时,就曾听闻过这个名字。
她是摄政王府的内院总管,是萧彻母亲留下的老人,在王府中的地位,仅次于萧彻本人。据说,她手段狠辣,心思缜密,整个王府内院,被她治理得如同军营一般,无人敢有半分造次。
萧彻,竟然将这样一位人物,派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到底是重视,还是……监视?
“有劳嬷嬷了。”姜瑶不动声色地说道,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位秦嬷嬷之间,一场无声的战争,己经打响。
“姑娘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秦嬷嬷的笑容依旧温和,“王爷吩咐了,姑娘您身子初愈,不易操劳。这听雪阁内内外外,一共三十二名下人,所有事务,都由奴婢代为掌管。您只需安心养胎,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将姜瑶捧上了云端,让她做了个什么都不用管的甩手掌柜。
但实际上,却是将听雪阁所有的权力,都牢牢地攥在了她自己的手里。
人事权,财权,管理权。
姜瑶,这位名义上的主子,被彻底架空了。
她就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凤凰,被关进了这个华丽的笼子里,连扑腾一下翅膀的权力,都没有。
姜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秦嬷嬷被她这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姑娘,该用膳了。”她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两名一等丫鬟,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是一盅参汤,一碗燕窝粥,还有几碟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素色小菜。
“这些,都是小厨房按照太医的吩咐,精心为您准备的。最是滋补,又不伤根本。”秦嬷嬷亲自端起那盅参汤,用银匙搅了搅,准备喂给姜瑶。
“我自己来吧。”姜瑶淡淡地说道,伸手要去接碗。
秦嬷嬷的手,却巧妙地一避,笑容不变:“姑娘身子金贵,怎好劳累?还是让奴婢来吧。”
这,就是下马威。
她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姜瑶,在这个院子里,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她要磨掉姜瑶身上所有的棱角,让她彻底沦为一个乖乖听话的、没有思想的“金丝雀”。
姜瑶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是一缕清冷的月光,照进了这压抑的房间。
“嬷嬷,”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听说,您是王爷最信任的人。”
“姑娘谬赞,奴婢不敢当。”
“既然是王爷最信任的人,那想必,也一定是最懂规矩的人。”姜瑶的目光,从秦嬷嬷的脸上,移到了她端着汤碗的手上,“我虽出身不高,但也知道,这世上,只有两种人,需要别人喂饭。一种是尚在襁褓的婴孩,一种是……命不久矣的废人。”
“嬷嬷觉得,我是哪一种?”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秦嬷嬷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僵硬。
那两名端着托盘的丫鬟,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头埋得更低了。
好犀利的言辞!
她没有首接发怒,没有争辩,只是用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将秦嬷嬷置于了“不忠不敬”的境地。
如果秦嬷嬷坚持要喂,那就等同于,她将王爷如此看重的“主子”,当成了废人看待。这个罪名,她担不起。
如果她不喂,那就等于,她在这场无声的交锋中,输了第一阵。
秦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弱无比、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姑娘,竟然有如此锋利的爪牙。
她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无懈可击。
“是奴婢愚钝了。”她缓缓地,将汤碗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后退了半步,躬身行礼,“请姑娘恕罪。”
姜瑶没有说“免礼”。
她只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用还些微颤抖的手,自己端起了那碗汤,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着。
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在用行动,向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宣告着一件事:
我,姜瑶,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这个笼子,或许能困住我的身体,但它,困不住我的意志。
喝完汤,姜瑶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看了一眼窗外,淡淡地问道:“我弟弟呢?”
秦嬷嬷立刻回答道:“回姑娘,昱少爷在王府的西厢偏院住着,王爷特意为他请了京中最好的大儒,教他读书。只是……王爷有令,为了您的身体,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听雪阁探视。”
连唯一的亲人,也要隔绝开来。
萧彻,你这是要将我,彻底变成一座孤岛吗?
姜瑶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但她面上,却依旧平静。
“知道了。”她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秦嬷嬷,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西山一战,抓获的那些乱党,都审问清楚了吗?”
秦嬷嬷的眼神,微微一动。
她没想到,一个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弱女子,关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朝堂之上的案子。
“回姑娘,此事由大理寺和刑部会审,玄影大人亲自监督。据说,那些人嘴都很硬,尤其是几个核心成员,用尽了酷刑,也撬不开他们的嘴。”
“是吗……”姜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或许,是我在西山吸入了毒烟,脑子有些不清醒。我总记得,那个‘长生殿’的殿主,提到过一句‘神血’。”
“我隐约记得,我姐姐……就是那个被厚葬的姜婉,她似乎跟我提过,‘长生殿’的核心教义,便是以血炼药,求得长生。而炼药最重要的引子,是一种名为‘绕指柔’的奇花。”
秦嬷嬷的瞳孔,猛地一缩。
姜瑶仿若未觉,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花儿,据说只在极阴之地生长,花香有致幻之效,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说出心底最深的秘密。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完,她便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秦嬷嬷站在原地,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姜瑶这番话里,隐藏的深意。
这哪里是胡言乱语?这分明,是在向自己,或者说,是在向王爷,传递一个审讯犯人的、绝妙的方法!
利用犯人对“长生”的狂热信仰,用他们自己体系内的“神物”——绕指柔,来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
这个姜姑娘……好可怕的心计!
她明明被困于此,足不出户,却仿佛能将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刑部大牢!
秦嬷嬷第一次,真正地审视起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她意识到,王爷将自己派来,或许……并不仅仅是监视。
更重要的,是一种……保护。
保护她,不被外界的明枪暗箭所伤。
也保护外界,不被她这看似无害的、却能翻云覆雨的智慧所……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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