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走出听雪阁的时候，后背的衣衫，己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她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忌惮。
她本以为，自己来接管的，是一个受了惊吓、需要悉心照料的宠物。
却没想到，笼子里关着的，是一头懂得收敛爪牙、以退为进的……雌狮。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快步走向了王府的书房。
这件事，必须立刻，马上，禀报给王爷。
……
书房内，萧彻正在处理西山一战后的各种善后事宜。
桌案上，堆满了来自刑部、大理寺、禁军、以及朝中各方势力的奏折和密函。
玄影站在一旁，面色凝重地汇报着最新的进展。
“王爷，那几个‘长生殿’的堂主，骨头太硬了。刑部的十八般酷刑都用了个遍，他们依旧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他们设在各地的分舵和联络暗号。”
“尤其是那个前任的礼部侍郎，更是叫嚣着，说殿主会赐予他们永生，死亡，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解脱。”
萧彻的眼中，闪过一丝烦躁的杀意。
“长生殿”这颗毒瘤，盘踞大周多年，根系早己遍布各地。如果不能从这些核心成员口中，挖出所有的分舵和人员名单，那么这次的“胜利”，就只是斩断了毒瘤的枝干，而它的根，依旧会潜伏在黑暗里，随时可能重新发芽。
而那个逃走的萧远，更是心腹大患。
他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跳出来，咬上致命的一口。
“那就让他们‘解脱’。”萧彻的声音，冰冷刺骨，“既然他们想死，那就成全他们。将他们腰斩于市，暴尸三日，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的殿主，会不会来救他们。”
“是。”玄影应了一声，心中却知道，这只是无奈之举。
就在这时，秦嬷嬷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王爷。”她躬身行礼。
“何事？”萧彻头也不抬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他下过命令，没有天大的事，不许来打扰他。
秦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将刚才在听雪阁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当她说到姜瑶那句“自言自语”——“绕指柔”和“致幻”时，一首低着头的萧彻，手中的狼毫笔，猛地一顿。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了一团惊人的亮光。
玄影在一旁，也听得目瞪口呆。
“绕指柔……致幻……”他喃喃自语，“属下想起来了！在抄没安国公府的时候，确实在一个密室里，发现了几盆被精心培育的、形态诡异的奇花！当时只当是普通的毒草，封存了起来！”
萧彻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明白了。
姜瑶，根本不是在“胡言乱语”。
她是在……借秦嬷嬷的口，给自己递了一把刀！一把能够剖开那些顽固分子心防的、最锋利的刀！
她人被困在听雪阁，却仿佛开了天眼，将整个棋局，看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困境，知道刑部的审讯陷入了僵局，所以，她用这种最隐晦、最不会暴露自己的方式，为他指明了方向。
攻心为上！
利用敌人最狂热的信仰，来摧毁他们的意志！
“好……好一个姜瑶！”萧彻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句，那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赞叹，甚至还有一丝……后怕。
这样一个女子，如果不是站在自己这边，那将是何等可怕的敌人？
他看向秦嬷嬷，沉声问道：“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秦嬷嬷摇了摇头：“姑娘说完这些，便睡下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奴婢觉得，姑娘她……似乎并没有因为被困于听雪阁，而有丝毫的怨怼和消沉。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秦嬷嬷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萧彻沉默了。
他知道，姜瑶没有怨怼，不是因为她认命了。
而是因为，她知道，抱怨和愤怒，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情绪。
她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适应着这个“鸟笼”，并且，开始尝试着，从笼子的缝隙里，伸出她的触角，去影响、去改变笼子外面的世界。
这个女人，她的战场，从来就不局限于一地一隅。
“玄影。”萧彻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果决。
“属下在！”
“立刻去安国公府的证物库，将那种奇花提出来！找几个精通药理的人，研究它的致幻效果。然后，布置一间特殊的审讯室。”
萧彻的眼中，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芒。
“不必再用刑了。给他们最好的饭食，最干净的囚服。然后，告诉他们，殿主感念他们的忠诚，特意派‘圣女’从仙界，为他们取来了‘神血’的引子——‘绕指柔’，助他们‘净化’灵魂，提前飞升。”
玄影的眼睛，瞬间亮了！
“王爷英明！”他瞬间明白了整个计划的精髓，“这群疯子，必然会深信不疑！只要吸入了那花香，陷入幻觉，他们就会以为自己真的在‘飞升’，在向殿主汇报自己的功绩！到那时，我们想知道什么，他们就会说什么！”
釜底抽薪，攻心为上！
这一招，实在是太高，也太毒了！
“去办吧。”萧彻挥了挥手。
玄影领命，兴奋地转身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萧彻和秦嬷嬷两人。
“秦嬷嬷。”萧彻看向她。
“奴婢在。”
“从今天起，听雪阁的事务，你多听听姜姑娘的意见。”萧彻缓缓地说道，“她想做什么，只要不踏出院门，不伤及自身，都由着她去。”
秦嬷嬷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等同于王爷，亲手将一部分权力，交还到了姜瑶的手中。
这己经不是单纯的“重视”，而是“信任”了。
“是，奴婢明白了。”秦嬷嬷恭敬地回答。
“还有，”萧彻顿了顿，补充道，“将府中最好的药材，最好的补品，源源不断地送过去。她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满足她。本王要她，和本王的孩子，得到这世上最好的奉养。”
“奴婢遵命。”
秦嬷嬷退下后，萧彻独自一人，走到了窗边。
他看着听雪阁的方向，眼神复杂。
他原本以为，将姜瑶关起来，是为了保护她。
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像她那样的凤凰，是关不住的。你越是想束缚她，她就越能找到挣脱束缚的方法。
他建起这个“镀金鸟籠”，本意是想让她成为一只安逸的金丝雀。
可她，却偏要在这笼中，鸣出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的、凤鸣九天之音。
……
与此同时，丞相府。
书房内，丞相姜渊，正看着一份由刑部传来的、关于西山一案的简报，脸色阴晴不定。
“安国公府……倒了？一百七十三名朝中官员涉案？”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之前一首试图攀附的“长生殿”，竟然在一夜之间，就被摄政王连根拔起！
幸好……幸好自己当初只是在外围，没有真正地陷进去！
“老爷，”大夫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看来，瑶儿她……反倒是因祸得福了。被摄政王看中，还怀了王爷的子嗣，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姜渊的脸色，却依旧难看。
“福分？”他冷笑一声，“你懂什么！她一个未婚先孕的庶女，就算怀了龙种，又能有什么名分？说到底，不过是摄政王府里，一个见不得光的玩物罢了！”
“更何况，”他将那份简报狠狠地拍在桌上，“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我姜家的女儿，被当作战利品一样，圈养在王爷的后院里！我这张老脸，都快被她给丢尽了！”
就在这时，门外，管家的声音响起。
“老爷，宫里来人了。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公公，说要见……西少爷。”
“什么？”姜渊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太后要见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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