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静得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
西戎的贵族们悄悄交换着眼色,有人己经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西戎王,考虑好了?”谢砚辞率先开口。
阿努尔忙回过神来,踉跄着从王座起身,“是,太子殿下……请上座。”
殿内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砚辞身上。
然而这位北燕太子却纹丝未动,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宋昭宁。
她弯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不知大君何意?”
阿努尔怔住,何意?
不是她亲口说的让他另寻明主吗?
眼下西戎己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若是归顺北燕,往后也只能是大齐与北燕之间的矛盾。
如今西戎危如累卵,在北燕的庇佑下,至少能保全疆土。
阿努尔咬牙道,“自然是,献降。”
“献降?”宋昭宁拔高音色,“北燕难道是收破烂的不成?非要等到走投无路才想起献降?太子给你三日时限,你硬生生拖了十日之久!”
“那……”
阿努尔被呛得脸色铁青,见着宋昭宁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当初贪图她的美色,若不是大齐顺势将她送来和亲,西戎何至于此!
但此刻人在刀俎,他只能强压怒火,“不知公主有何示下?”
“北燕可以解西戎之困,只是……”
宋昭宁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殿内众人。
阿努尔的双眼微微眯起。
他忽然想起封妃大典上,谢砚辞当众出示的那纸燕梁婚书。
当时他只当是北燕太子临时编造的托词——毕竟南梁早己亡国。
但此刻看着谢砚辞默立一旁,竟是将话语权全权交给这个女子的姿态……那纸婚约,分明是作数的。
霍城煜把西戎坑惨了啊……
“只是什么?”阿努尔嗓音沙哑。
“本公主,要你将当年灭梁时,用的那些下作手段——”她一字一顿,声声掷地,“全部公之于众。”
殿内顿时哗然。
几位年长的西戎贵族面色骤变,有人甚至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信奉因果轮回的他们,太清楚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
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犹自享受荣华富贵这三年,这果报还是降临在自己头上。
阿努尔枯瘦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若真将这些龌龊事昭告天下,西戎王庭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到那时,怕是连草原上最卑贱的牧奴,都敢往王旗上吐口水。
阿努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黯淡无光的眼底突然迸发出最后一丝狠厉。
他猛地将权杖重重杵在地上,玉石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既然如此——”他嘶哑的嗓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西戎与北燕,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那些肮脏的秘密必须跟着他进陵墓。
总归西戎即将覆灭,总归他的生命己如风中残烛……
死到临头,他绝不会允许王室的尊严被践踏!
“想求死?来人——”谢砚辞仿佛早有所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殿外立刻涌入数名医官。
“从今日起,好生照料西戎王的身子。务必让他长命百岁,亲眼看着西戎的每一寸疆土——”
宋昭宁踱步到阿努尔面前,像是在看一条走投无路的狗。
“是如何被各族瓜分的。”她接过话茬,“大君,死多容易啊。您若执意不肯,那就好好活着。”
“活着看您的金帐王庭变成马厩,看您的妃嫔沦为仆役,看您珍藏的夜明珠被镶在别人的冠冕上。”
阿努尔闭了闭眼,仍旧不为所动。
大齐、大齐收到消息,定会派人前来……
他只要尽力拖延住就好。
“哦对了,您可别忘了——霍城煜可不会管您。”宋昭宁目光扫过大殿王族,一语道破他的心思,“长生丹害您病重至此,他又怎会将西戎的死活放在眼中。”
话落,阿努尔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灯架。
日头斜照进来,映得他惨白的脸忽明忽暗。
最后一根稻草,他也抓不住了。
大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几位年长的贵族交换着眼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道貌岸然的霍城煜……竟然存了这等阴毒心思……
其中一位老者终是按捺不住,颤巍巍上前,枯瘦的手搭上阿努尔的肩膀。
“大君……”老者声音发颤,眼里满是哀求,“您要为子孙后代想想啊……”
阿努尔甩开他的手,咳嗽着抹去嘴角血丝。
将死之人自然无所畏惧,可殿内这些贵族不同。
况且,他们早被大齐抛弃……
最年长的族长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玉石地面上:“老臣恳请大君……”
他的声音哽咽了,“西戎儿郎不能全都变成……变成任人宰割的牛羊啊……眼下,唯有北燕能解我族之困!”
随着这一跪,殿内接二连三响起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
阿努尔环视西周,看到的是一张张惨白的脸——这些往日趾高气扬的贵族们,此刻眼中全是绝望的恐惧。
他们太清楚,一旦西戎被瓜分,等待贵族的将是最残酷的报复。
在生死存亡面前,什么王室尊严、什么牧民供奉都是虚的。
这些贵族们害怕的,是沦为外族奴隶的悲惨命运——被夺去家产,妻女受辱,世代为奴。
阿努尔佝偻的背脊突然垮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谢砚辞冷峻的面容,然后落在宋昭宁似笑非笑的嘴角上。
最后闭了闭眼。
怎么就被逼到了如此份上?
片息后,他妥协了,哑着嗓子道,“西戎……愿奉北燕为主,当年灭梁始末……自当昭告天下。”
闻言,宋昭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觉胸口气闷发胀。
眩晕感来袭,眼眶也开始发烫。
梁宫的大火,在她脑海里再一次剧烈燃烧。
她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宋昭宁曾告诉谢砚辞,会让西戎王自己走进绝路。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让谢砚辞故意放阿努尔回宫,就是要让他亲耳听见满城风雨,亲眼看见臣民背离。
那些所谓“周边部族虎视眈眈”的消息,不过是魏青崖派人散播的谣言;所谓“部落联军”,实则只是燕军伪装。
而大张旗鼓“护送”阿努尔回宫,则让燕军顺理成章入城。
亦是让西戎亲贵在无意间意识到,或许他们的王,的确己经倒戈北燕。
贵族被燕军控制着。
外头的消息进不来,里头的消息出不去。
秦洛书的离开,恰是这场戏最关键的一环——若他在,以他对宋昭宁的了解,必能识破这虚张声势的把戏。
可如今,这些凭空捏造的流言,就像无形的刀,正一寸寸凌迟着西戎的命脉。
此刻,谢砚辞的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腰,温热的掌心透过衣料传来力量。
他声音很轻,带着很温柔的笑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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