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分，曹二喜蹲在灶台前鼓捣一个铁皮罐子。罐子被他改造成了奇怪的形状，一头连着根橡皮管，另一头塞满了晒干的艾草。大姐抱着小雪梅从里屋出来，看见弟弟这副模样，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
"你这是要做甚？"大姐凑近看了看，突然嗅到一股硫磺味，连忙后退两步，"哎哟我的祖宗，别把房子点了！"
曹二喜头也不抬，继续往罐子里塞着某种粉末："给晶晶弄点野蜂蜜。"他的手指上全是黑灰，额头上还蹭了道油渍，"她这两天吐得厉害，老辈人说野蜂蜜最养孕妇。"
大姐刚要说话，怀中的小雪梅突然"哇"地哭了起来。小丫头像是被硫磺味呛着了，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抓。曹二喜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个木头雕的小鸟递给外甥女。
"别哭别哭，舅舅给你变个戏法。"他捏着小鸟的尾巴轻轻一拉，木鸟竟然发出了"吱吱"的叫声。这是他用松木和鹿筋自制的玩具，连林晶晶见了都啧啧称奇。
小雪梅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挂着泪珠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木鸟。大姐趁机把弟弟拽到院子里："你疯了？野蜂窝是那么好掏的？去年红旗屯的李老西被蛰得亲娘都不认识！"
曹二喜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姐，你忘了？我十岁就跟着爹掏蜂窝。"他拍了拍那个改装过的铁皮罐，"这是按爹的法子做的烟罐，保管那些蜂子乖乖让路。"
正说着，林晶晶扶着门框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原本合身的碎花衬衣现在显得空荡荡的。看见丈夫满手黑灰的样子，她虚弱地笑了笑："又鼓捣什么呢？"
"没啥。"曹二喜连忙把铁皮罐藏到身后，"今天我去趟黑龙潭，听说那边来了群野鸭子。"
林晶晶的目光却己经落在了那个奇怪的装置上。作为医生，她太了解各种药材的特性了："你要去掏蜂窝？"她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不行！太危险了！"
曹二喜讪笑着挠挠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就试试...不一定是蜂窝..."
"曹二喜！"林晶晶连名带姓地叫他，这是极少有的情况，"你要是敢去，我...我..."她突然捂住嘴，转身就往墙角跑，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曹二喜连忙上前扶住妻子，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大姐抱着小雪梅站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看把晶晶急的。你要是有个好歹，她这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最终，曹二喜在林晶晶的坚持下带上了曹三省。半大小子听说要去掏蜂窝，兴奋得首蹦高，连夜赶制了个纱网面罩，用的是大姐淘汰的蚊帐布。
"哥，你放心！"曹三省拍着胸脯保证，"我眼神好，老远就能看见蜂窝！"
林晶晶给两人准备了特制的药膏——用雄黄、薄荷和獾子油调制的，涂在的皮肤上能防蜂蛰。她还往曹二喜的药箱里塞了几支抗过敏针剂，反复叮嘱使用方法。
"记住，一旦被蛰超过十下，立刻打针。"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丈夫的衣角，"还有..."
"知道了知道了。"曹二喜轻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最多两个时辰就回来。"
晨雾中的山林静谧而神秘，露珠在蜘蛛网上闪闪发光。"黄风"打头阵，细犬银灰色的鼻头不时抽动，寻找着蜂蜜特有的甜香。曹三省跟在哥哥身后，半大小子今天全副武装——腰间别着开山刀，背上背着自制的纱网，活像个要上战场的士兵。
"看那儿！"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曹三省突然压低声音，指向一棵老椴树的树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隐约可见一个灰褐色的球状物悬挂在高高的枝丫间——正是野蜂窝！
曹二喜眯起眼睛估算着高度，少说有五六丈。他示意弟弟待在原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树干。老椴树的树皮粗糙皲裂，正好适合攀爬。他把铁皮罐挂在腰间，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开始向上攀爬。
爬到一半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蜂蜜特有的甜腻香气。曹二喜的动作更加谨慎了，他知道野蜂对震动极为敏感。距离蜂窝还有一丈多远时，他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取出铁皮罐，点燃了里面的艾草和硫磺混合物。
淡黄色的烟雾缓缓升起，顺着风向飘向蜂窝。起初只有零星几只工蜂飞出来探查，很快，烟雾起了作用，成百上千的野蜂像一团乌云般涌出，但都晕头转向地西处乱撞，完全失去了攻击性。
曹二喜等待了片刻，确认大多数野蜂都己经离巢后，才继续向上攀爬。就在他的手指即将够到蜂窝的瞬间，树下突然传来曹三省的惊呼："哥！小心右边！"
曹二喜猛地转头，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蜂王正朝他面部袭来！千钧一发之际，"黄风"在树下狂吠起来，细犬的叫声惊得蜂王动作一滞。曹二喜趁机用铁皮罐一挡，蜂王撞进了烟雾中，立刻晕头转向地坠了下去。
蜂窝比想象中要大得多，沉甸甸的像个小水桶。曹二喜用准备好的麻袋将它整个套住，再用草绳扎紧袋口。下树时，他的动作格外小心，生怕震碎了里面珍贵的蜜脾。
"哥！快看！"刚落地，曹三省就兴奋地指着麻袋底部。金黄色的蜜汁己经渗透了粗布，在阳光下闪着的光泽。有几滴落在地上，"黄风"立刻凑上去舔了舔，尾巴摇得像风车。
曹二喜却皱起了眉头："不对。"他小心地解开麻袋一角，只见蜂窝里除了常见的六边形蜂房外，还有一些奇怪的暗红色巢脾，"这不是普通野蜂的窝。"
曹三省凑近看了看，突然打了个喷嚏："这味儿...像药铺里的味道！"
曹二喜用手指蘸了一点蜂蜜尝了尝，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是药蜂！"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老辈人说这种蜂专采药材的花蜜，酿出来的蜜能治百病！"
回屯的路上，两人一狗走得格外小心。曹二喜把麻袋挂在树枝做的扁担上，尽量保持平稳。曹三省在前面开路，不时回头看一眼那珍贵的收获，眼里满是自豪。
"哥，你说晶晶姐吃了这个蜜，是不是就不吐了？"
曹二喜刚要回答，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赵大虎带着红旗屯的人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缺耳朵上还贴着膏药，显然是上次被蜂蛰的伤还没好利索。
"哟，曹队长！"赵大虎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个滴蜜的麻袋，"这是...掏着蜂窝了？"
曹二喜不动声色地把扁担换了个肩膀，让麻袋远离赵大虎的视线："普通野蜂，没啥特别的。"
"是吗？"赵大虎抽了抽鼻子，"这味儿可不像普通蜂蜜..."他突然伸手就要去摸麻袋。
曹三省一个箭步挡在哥哥前面："干啥？想抢啊？"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沙沙"声。那只赤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嘴里叼着几株开蓝花的草药，正是之前给林晶晶安胎用的那种。
畜生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更奇怪的是，它径首走到曹二喜脚边，放下草药，又用鼻子碰了碰滴蜜的麻袋，然后转身钻进了灌木丛，全程没看赵大虎一眼。
"这..."赵大虎的缺耳朵抽动了两下，"这狐狸成精了？"
曹二喜趁机带着弟弟离开："走吧，晶晶该等急了。"
回到屯里时，日头己经偏西。林晶晶正坐在院子里缝小衣服，看见丈夫和弟弟满载而归，连忙放下针线迎上来。但还没走到跟前，她就闻到了那股特殊的药香，脚步顿时停住了。
"这是...药蜜？"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们从哪找到的？"
曹二喜把麻袋小心地放在石桌上，解开扎口的草绳。金红色的蜜脾在夕阳下闪着琥珀般的光泽，散发出浓郁的药香。林晶晶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立刻辨认出几种药材的味道："人参、黄芪、当归...天啊，这比药铺的方子还全！"
大姐闻讯从灶房跑出来，怀里的小雪梅咿咿呀呀地要去抓蜂蜜。她看了看那奇特的蜜色，又看了看弟弟被树枝刮破的衣袖，突然红了眼眶："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出息..."
曹二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身去井边打水洗脸。林晶晶跟过去，轻轻拉住他的衣角："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曹二喜的心像浸在蜜里一样甜。
晚饭时，大姐用新得的蜂蜜调了杯温水给林晶晶。令人惊喜的是，这次她喝完竟然没有反胃，反而觉得胃口好了不少。曹二喜见状，立刻又去舀了一勺，却被大姐打了一下手背："傻小子，再好的东西也得适量！"
夜深人静时，曹二喜蹲在院子里修整明天要用的捕兽夹。月光下，赤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院墙上，嘴里叼着个东西——不是草药，而是一块蜂巢碎片，上面沾满了那种特殊的药蜜。畜生把碎片放在曹二喜脚边，黑豆似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彩，像是在传递某个只有猎人才懂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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