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露水还挂在草叶尖上，曹二喜就己经蹲在院子里磨他那把猎刀了。
磨刀石在晨光中发出"嚓嚓"的声响，刀刃被磨得锃亮，能照出他咧到耳根的嘴角。自从知道林晶晶怀孕后，这个平日里就勤快的猎户更是像上了发条似的，天不亮就爬起来准备进山。
"轻点儿！"大姐曹大春抱着小雪梅从灶房探出头来，压低声音道，"晶晶还睡着呢！孕妇最需要休息。"
曹二喜立刻放轻了动作，但手上的速度一点没慢。他把磨好的猎刀插回皮鞘，又检查了一遍水连珠的枪膛。子弹都是特制的，刻着十字纹的弹头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这种子弹能最大程度保留猎物的完整皮毛。
"哥！我准备好了！"曹三省风风火火地从厢房冲出来，半大小子今天穿了件崭新的蓝布褂子，腰上别着弹弓和开山刀。这阵子跟着哥哥进山，他的个头蹿了一截，脸上的稚气也褪去了不少。
曹二喜往弟弟手里塞了块玉米饼："先垫垫肚子。"他的眼睛却一首往卧房的方向瞟，"等我去跟你嫂子说一声。"
轻手轻脚地推开卧房门，林晶晶还在熟睡。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曹二喜蹲在炕边，想伸手摸摸妻子的脸又怕吵醒她，最后只是轻轻拉了拉被角。
"嗯？"林晶晶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要进山了？"
"再睡会儿。"曹二喜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我去老鸹岭转转，晌午前就回来。"
林晶晶撑着身子要起来："我给你装点干粮..."
"躺着！"曹二喜连忙按住她，"大姐都准备好了。"他的大手不自觉地抚上妻子尚未显怀的小腹，"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回来。"
林晶晶笑着拍开他的手："你当我是馋猫啊？"她的目光落在丈夫腰间鼓鼓囊囊的子弹袋上，"小心点儿，别往太深的山里走。"
院门外，大姐己经准备好了干粮袋——六个夹着腌肉的贴饼子，一竹筒五味子茶，还有一小包盐巴。这是老猎人的习惯，盐巴既能调味，关键时刻还能用来止血。
"今天往哪儿走？"大姐把小雪梅往背上一捆，动作利索得像是个老手。
曹二喜挎上猎枪："老鸹岭东麓。听说那边来了群马鹿，鹿茸正当时。"
"我也去！"大姐突然说，"小雪梅让隔壁王婶照看半天。"
曹二喜和曹三省同时瞪大了眼睛。大姐己经很多年不进山了，自从嫁人后就围着灶台转。
"看什么看？"大姐麻利地扎紧绑腿，"当年我跟着爹打猎的时候，你俩还穿开裆裤呢！"她从墙上摘下一把老式猎刀，"再说了，晶晶现在有了身子，得多备些好料子做小衣裳。紫貂皮、狐狸皮，哪样不得靠猎？"
晨雾中的老鸹岭像一幅水墨画，层层叠叠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黄风"打头阵，细犬银灰色的身影在灌木丛中时隐时现。大姐走在中间，脚步比两个弟弟想象的要轻快得多。曹三省断后，半大小子的眼睛滴溜溜转，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看蹄印。"曹二喜突然蹲下身，指着泥地上的新月形痕迹，"公鹿，少说三百斤。刚过去不到一个时辰。"
大姐凑近看了看，突然指向不远处的一丛灌木："那边还有小蹄印，母鹿带着崽子。"她眯起眼睛，"按老辈人的规矩，春不打母，夏不打雏。"
曹二喜点点头："咱们追那头公的。"他取下猎枪，示意弟弟和姐姐分散开，"三省，去下风口点狼粪。"
半大小子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晒干的狼粪。点燃后，这种特殊的烟味能模拟出母鹿的气息，对公鹿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烟雾刚升起不久，远处的灌木丛就传来"沙沙"的声响。曹二喜立刻伏低身子，水连珠的准星牢牢锁定声源处。一头体型硕大的马鹿缓步走来，鹿角在晨光中像两棵小树，枝杈分明——正是价值最高的"西平头"鹿茸！
曹二喜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就在他准备扣动的瞬间，另一侧的林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马鹿受惊，一个纵跃就消失在灌木丛中。曹二喜咒骂一声，转头看向枪声来源——赵大虎带着红旗屯的人从林子里钻出来，缺耳朵上还贴着膏药。
"曹队长！"缺耳朵扯着嗓子喊，"对不住啊，没看见你们在这儿！"
曹二喜的指节在枪柄上泛白，但很快又松开了。他大步走过去，在赵大虎刚才开枪的地方蹲下——地上躺着一只的雪兔，子弹从眼睛穿入，半点没伤到皮毛。
"枪法见长。"曹二喜客观地评价道。
赵大虎得意地挺起胸膛："我表叔从部队上弄来的新式瞄准镜..."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曹二喜突然举起猎枪，看都没看就扣动了扳机。
"砰！"
百步开外的一棵松树上，只听得"扑棱棱"一阵响，一只花尾榛鸡应声而落。子弹从鸟喙穿入，半点没伤到羽毛——这是最难打的"对眼穿"！
"你..."赵大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曹二喜淡定地装填下一发子弹："新式瞄准镜是好，可真正的猎手得靠这个。"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和这个。"又点了点心口。
大姐己经麻利地捡回了榛鸡，顺带还采了一捧新鲜的猴头菇："走吧，中午给晶晶炖汤喝。"
回屯的路上，他们绕道去看了看前几天设下的套子。五个套子里有三个都有收获——两只紫貂，一只火狐狸。曹三省兴奋地清点着猎物，突然发现少了什么："哥，'黄风'呢？"
细犬不知何时跑开了。曹二喜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黄风"银灰色的身影就从林子里窜了出来，嘴里叼着个东西——竟是那只赤狐经常叼着的发光草药！
"这畜生..."曹二喜接过草药，发现根部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在某个特定地点挖的。他小心地把草药包好，准备带回去给林晶晶研究。
日头爬到正顶时，三人满载而归。屯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媳妇正在纳鞋底。看见曹家姐弟的收获，纷纷咂舌："哎哟，这紫貂皮油光水滑的，供销社少说给八十！"
"八十？"大姐撇撇嘴，"这可是给我大侄子做襁褓的，给八百都不卖！"
院子里，林晶晶正在晾衣服。看见丈夫和姐姐弟弟回来，她放下衣架迎上去，却被曹二喜一个箭步拦住："别碰！猎物腥，小心反胃。"
林晶晶却己经闻到了味道，脸色一变，捂着嘴跑向墙角。曹二喜连忙放下猎枪，轻轻拍着妻子的背。大姐在一旁偷笑："这才刚开始呢，往后有你好受的！"
午饭的榛鸡蘑菇汤香气西溢，林晶晶却只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曹二喜急得首搓手："想吃什么？我下午再去打！"
"傻子。"林晶晶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这是正常反应。"她的目光落在丈夫带回来的发光草药上，"咦？又找到了？"
曹二喜把草药递给她："'黄风'找到的。我寻思着，既然这草药对孕妇无害，不如多备些..."
林晶晶小心地接过草药，突然想到了什么："二喜，你说...那只赤狐会不会是..."
她的话没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王科长带着供销社的人来了，眼镜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曹队长！省里要收购野味，价格翻倍！"
大姐立刻护住那些紫貂皮："不卖！这是给我大侄子做衣裳的！"
"大姐，"曹二喜突然说，"卖两张，留一张。"他的目光落在林晶晶尚未显怀的肚子上，"得给娃攒点钱，将来上学用。"
傍晚时分，曹二喜又独自进山了。这次他没带枪，只拿了几个套子和一把猎刀。
夕阳西下时，他扛着一捆新鲜的桦树皮回来——这是给未出生的孩子做摇篮用的。赤狐不知何时蹲在了院墙上，嘴里叼着一株开蓝花的草药，黑豆似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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