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八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兰花屯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积雪经过一夜的低温,己经开始变得有些发酥,人踩上去,先是发出“嘎吱”一声脆响,然后就会“噗嗤”一下陷进半尺深的雪窝子里。
曹二喜正蹲在仓房门口,专心地磨着他的猎刀。他的面前放着一块青黑色的磨刀石,上面洒了一把雪,这样可以让磨刀的过程更加顺畅。刀刃在磨刀石上来回刮蹭,发出“嚓嚓”的声响,就像是某种猛兽在磨牙一样。
“二喜!”突然,大姐的声音从灶房里传了出来。曹二喜抬起头,看到大姐正从灶房的门口探出头来,手里拎着一个铁皮饭盒。“烙饼夹獾子油,趁热吃。”大姐说道,她的蓝布棉袄的袖口沾着一些面渍,显然是天还没亮就起来忙活了。
曹二喜站起身来,接过饭盒。打开饭盒的盖子,一股热气夹杂着动物油脂的香味扑面而来。他掰下了半块烙饼,然后扔给了一旁的“黄风”。“黄风”是一条细犬,它的银灰色皮毛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它迅速地叼住烙饼,然后像一道闪电一样,一溜烟地蹿到了柴火垛的后头,开始享用它的早餐。
“今天还进山吗?”大姐用围裙擦了擦手,然后眼睛瞟向了靠在墙边的那支水连珠步枪。
枪托上新增的三道刻痕,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这是关老爷子在猎杀猪王后,亲手刻下的"头杆枪"标记,代表着这把枪的荣耀和地位。
"嗯。"曹二喜从怀中摸出那张硬挺的持枪证,塑料封皮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他仔细端详着持枪证,仿佛它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趁着雪还没化透,再下几副紫貂套子吧。"曹二喜自言自语道,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地上,心中盘算着这次狩猎的计划。
"你跟我去,认认新踩的兽道。"曹二喜转头对大姐说。大姐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消息。她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屋里跑去,那辫梢上系着的红色头绳,在晨风中欢快地跳动着。
曹二喜知道大姐为什么这么高兴,她一定是去换上那件紫貂皮镶边的棉坎肩了。那件坎肩是去年冬天他们姐弟俩猎到的第一只紫貂做成的,对大姐来说意义非凡。
就在这时,磨刀声突然停止了。曹二喜的耳朵像雷达一样,迅速捕捉到了屯口方向传来的异响。那不是常见的牛车轱辘声,而是一种胶皮轮胎压过冻土的闷响。这种声音在这个宁静的早晨显得格外突兀,让曹二喜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透过清晨的薄雾,落在了那辆漆成军绿色的“解放”卡车上。这辆卡车缓缓地停在了屯口的老槐树下,仿佛是一头疲惫的巨兽。
车斗里,五六个身着羊皮袄的汉子敏捷地跳下车来。他们的动作显得有些粗鲁,但却透露出一种粗犷的力量。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尤其引人注目,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双管猎枪,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红旗屯的人。”曹二喜的心中默念道。他的指腹无意识地着刀刃,那把刀是他平日里用来砍柴的,但此刻却给他带来了一丝不安。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张永富应该正躺在炕上,养着他那条被猪王挑伤的腿。可如今,他却带着人来到了兰花屯,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是来“串门子”那么简单。
大姐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屯口己经围了一圈人。张永富站在人群中央,手中举着一个铁皮喇叭,正对着屯子里的人们喊话。他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但由于距离较远,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交流学习……先进经验……”
曹二喜的注意力被张永富手中的铁皮喇叭吸引了一下,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黄风”吸引了过去。“黄风”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脚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这只细犬的鼻头正指向卡车的后斗,那里用油布盖着一个方形的物件,而在油布的边缘,露出了几根铁链子。
曹二喜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道深深嵌入地面的巨大木楔,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木楔子可不一般,它是专门用来困住凶猛的熊的,是红旗屯猎户们的看家法宝——“千斤坠”。
就在这时,关老爷子的烟袋锅从墙头伸了过来,那烟袋锅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种浑浊的光芒。老爷子的独眼也从墙头露了出来,那只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二喜啊!”关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今儿个别去老鸹岭了。”
曹二喜并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不紧不慢地给水连珠压上子弹。那一颗颗黄铜弹壳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底部印着“68-4-11”的编号。这些子弹是他用从猪王胃里找到的那批子弹复装而成的。
“老爷子,”曹二喜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兽道上的盐,是赵大虎撒的?”
墙头那边沉默了片刻,只有烟袋锅里的火星在一明一灭地闪烁着。过了一会儿,终于传来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兔崽子昨晚偷了合作社半袋粗盐……”
曹二喜听完,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颗子弹压进弹仓,然后“咔嚓”一声推上了枪栓。子弹尖端的十字凹槽里,隐约可见暗绿色的粉末——那是大姐按孙瘸子给的方子配的马钱子碱,足够放倒一头成年黑熊。
老鸹岭的阳坡上,积雪己经化得斑斑驳驳。曹二喜蹲在一丛榛子树前,手指轻轻拨开枯黄的草茎。大姐学着他的样子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地面。
"看这里。"曹二喜指着雪地上的几个小梅花印,"前爪西趾,后爪五趾,走起来一溜小跑——母紫貂带着崽子。"他的猎刀尖沿着足迹画了条虚线,"它们爱走倒木,省力气。"
大姐认真地点头,辫梢上的红头绳垂到雪地上,像滴凝固的血。她今天特意换了双新纳的千层底,鞋帮上缠着防滑的鹿筋绳,走起山路来比曹二喜还稳当。
曹二喜从帆布包里取出十二副紫貂夹子。这是用废自行车链条改的,铁齿上缠着红布条——野兽看不见红色,却能避免误伤屯里人。他手法娴熟地将夹子卡在倒木的凹陷处,又取出个小瓷瓶,往机关上滴了两滴琥珀色的液体。
"这是啥?"大姐好奇地问。
"五味子泡的鹿茸血。"曹二喜把瓷瓶递给她闻,"紫貂最爱这味儿,比鲜肉还管用。"
大姐突然拽了拽他袖子,指向十步外的一棵老柞树。树干离地三尺高的位置,树皮被蹭掉了一大块,露出下面浅黄色的木质部。曹二喜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那痕迹太新了,松脂还没完全凝固,分明是有人故意用刀刮的。
"黄风"的背毛突然炸开。细犬无声地蹿到曹二喜身前,鼻头指向东南方的灌木丛。曹二喜一把将大姐拉到身后,水连珠的枪口同时抬起——
"哗啦"一声,灌木丛里钻出个穿靛蓝棉袄的身影。赵大虎满脸堆笑,手里拎着两只血淋淋的野兔:"巧了啊曹二哥!我这儿刚打着俩兔子......"
曹二喜的枪口纹丝不动。他注意到赵大虎的棉袄后摆沾着几根松针,而这片林子里根本没有红松。"黄风"的呜咽声更低了,细犬的视线始终盯着赵大虎身后的灌木丛。
"一个人?"曹二喜的声音比山风还冷。
赵大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靴跟磕在隐藏的捕兽夹上,"咔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操!"赵大虎触电般跳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是个足有脸盆大的捕熊夹,铁齿上还带着黑褐色的陈旧血渍,显然是从红旗屯借来的家伙什。
曹二喜的猎刀不知何时己经抵在赵大虎喉结上。刀尖微微下压,立刻见了血珠。"张永富在哪?"他声音很轻,却让赵大虎的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别让我问第二遍。"
灌木丛剧烈晃动起来。五个穿羊皮袄的汉子同时现身,为首的张永富拄着拐杖,双管猎枪却稳稳指向曹二喜胸口:"曹老二,持枪证挺威风啊?"
大姐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曹二喜用身体挡住她,余光扫视着西周——左侧十步外有棵两人合抱粗的椴树,树干上缠着圈不起眼的麻绳,绳头埋在雪里。那是猎户常用的绊马索,专用来对付冲锋的野猪。
"张队长腿好了?"曹二喜突然笑了,猎刀却纹丝不动,"猪王要是知道它的蹄子这么不中用,准得气活过来。"
张永富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挥手,两个红旗屯的猎户立刻向两侧散开,形成包围之势。曹二喜注意到他们腰间都别着铁链子——那是专门用来捆人的"猪蹄扣",跟捕熊夹一样是红旗屯的"特产"。
"听说曹二哥下套子是一绝。"张永富阴阳怪气地说,"哥几个今天特地来学学。"他拐杖突然往地上一戳,"就学学你怎么在兽道上撒盐!"
曹二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昨天才在关老爷子那听说赵大虎偷盐的事,张永富今天就知道了?屯里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黄风"突然狂吠起来。细犬的叫声未落,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正是曹二喜原本计划下套子的那片榛子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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