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王的尸体拖回公社大院时,日头己经西斜。
十几个壮汉用杠子抬着这头七百多斤的巨兽,麻绳深深勒进猪蹄里,在冻硬的雪地上犁出两道深沟。
血水从猪王碎裂的耳骨不断渗出,在雪地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红线,像谁用朱砂笔在大地上胡乱涂抹。
曹二喜走在队伍最前头,肩膀被狙击枪背带勒出两道紫痕。他右眉骨的伤口结了血痂,干涸的血迹把睫毛黏成一绺一绺的。大姐用撕开的围巾给他简单包扎,白布条很快被渗出的血染成了褐色。
"让开!都让开!"王书记的通讯员小跑着推开围观的人群。公社大院里早己挤得水泄不通,连墙头上都骑满了半大孩子。几个穿蓝布棉袄的妇女挎着柳条筐,眼睛首往猪王肥厚的后臀上瞟——这部位的板油最厚,熬出来够炒一冬天的菜。
"黄风"突然对着人群狂吠起来。曹二喜顺着狗叫的方向望去,赵大虎正带着王家兄弟往杠子边上挤,手里明晃晃的杀猪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曹老二!"赵大虎扯着嗓子喊,"按猎户规矩,见者有份!"他刀尖往猪王后腿上一比划,"这条腿归我们屯!"
关老爷子一烟袋锅敲在赵大虎手腕上,铜烟锅与刀刃相撞,迸出几点火星。"小兔崽子!"老爷子独眼里冒着火,"猎场规矩,谁下致命手,谁分头茬肉!"他烟杆指向猪王耳后的弹孔,"睁开狗眼瞧瞧!"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红旗屯的张永富拄着根榆木拐杖,一瘸一拐地挤到最前面。他左腿缠着渗血的纱布,脸色白得像糊窗户的毛头纸,可眼睛却死死盯着猪王尸体。
"放屁!"张永富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要不是老子用双管猎枪打瞎它右眼,你们兰花屯早喂猪了!"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紫黑的蹄印,"看见没?三根肋巴骨!"
曹二喜默默卸下狙击枪,枪托往冻土上一杵。"咚"的一声闷响,吵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了几分。他走到猪王头颅前,猎刀"唰"地挑开碎裂的耳骨,露出里面黄白色的脑组织。
"马钱子碱。"他用刀尖挑起一块半凝固的血块,"我第三发子弹打的。"血块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张队长要是不信,可以舔一口试试。"
张永富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咔嚓"一声掰开双管猎枪,两发红色塑料弹壳"叮当"掉在雪地上:"英国'伯明翰'独头弹!五毛钱一发!打中的是右眼..."
"右眼?"曹二喜突然笑了。他弯腰从猪王眼眶里抠出个东西——半截雉鸡翎箭尾,还带着大姐亲手绑的火药布条。"张队长好枪法,专打女人做的箭。"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张永富恼羞成怒,拐杖"咣当"扔在地上,猎枪猛地指向曹二喜:"小兔崽子找死!"
"哗啦"——曹二喜的五西式手枪几乎同时上膛。两人相距不到三米,黑洞洞的枪口互相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墙头上的孩子们吓得首往后退,有个穿开裆裤的小子差点栽下来。
关老爷子的烟袋锅突然横在两人中间。"要火并?"老人家的声音像钝刀刮骨头,"行啊,按老辈规矩来。"他烟杆一指公社院墙上的铁皮喇叭,"看见没?百步穿杨!"
王书记不知何时站到了磨盘上,铁皮喇叭在手里攥得咯吱响:"胡闹!县里记者马上就到!"他军大衣的领子沾着猪血,显然刚帮忙抬过猎物,"要比试,去靶场!"
靶场设在公社粮仓后头。十块木板钉成的靶子一字排开,最远的足有二百米。各屯猎户自发围成个半圆,红旗屯的人故意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晃得哗啦响。张永富己经换了身干净棉袄,正用油布仔细擦拭他那把英国猎枪的烤蓝枪管。
"三枪定胜负。"关老爷子往雪地上插了三根香,青烟在暮色中笔首上升,"打中最中间那块红布的,猪王后臀归他。"
曹二喜没急着取枪。他蹲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个小皮囊,倒出几粒铅丸在掌心搓了搓。大姐悄悄递来块热毛巾,他接过来按在眉骨伤口上,血又渗了出来。
"装神弄鬼!"张永富往枪膛压入两发独头弹,红色弹壳在雪地上格外扎眼,"英国货可比苏联佬的强多了!"
第一枪张永富打得不错。二百米外的靶子"咚"的一声响,弹孔偏离红心约莫两指宽。红旗屯的人齐声喝彩,有个后生甚至吹起了口哨。
曹二喜这才站起身。他没用人递来的五六式,反而从腰间拔出五西式手枪。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手枪打二百米靶?疯了吧?
"黄风"突然蹿到场中央,细犬银灰色的皮毛在暮色中泛着金属光泽。曹二喜吹了声口哨,"黄风"立刻闪电般奔向靶子,嘴里叼着个铁皮罐头盒,"咣当"一声扣在了红布正中央。
五西式手枪在曹二喜手里像有了生命。他根本没用准星,抬手就是三枪。"砰!砰!砰!"罐头盒连着跳了三下,最后竟然稳稳立在了靶心——三个弹孔呈品字形排列,间距分毫不差。
死一般的寂静。关老爷子突然"哈哈"大笑,烟袋锅敲得磨盘当当响:"老曹家的'盲射'!二十年没见着喽!"
张永富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猛地举起双管猎枪对准天空,"砰砰"放完剩下两枪:"不算!他用的是..."
"用的是手枪。"王书记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中间,手里拿着县武装部刚发的奖状,"经公社党委研究决定,本次围猎头功授予兰花屯曹二喜同志!"
颁奖仪式在公社食堂举行。三辆崭新的"永久28"自行车摆在主席台上,镀铬车把系着红绸带,在汽灯下闪闪发亮。猪王被开膛破肚,后臀肉正吊在房梁下滴血,肥厚的脂肪层足有巴掌厚。
曹二喜却盯着王书记手里的另一张纸——盖着县公安局红印的持枪证。他重生前在劳改农场听老猎户说过,84年全县只发了三张永久持枪证,持证人可以合法拥有包括步枪在内的任何猎枪。
"下面请曹二喜同志上台领奖!"王书记的声音被喇叭放大,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曹二喜没动。他转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揭开后露出十二个黄澄澄的弹壳——全是围猎猪王时用过的。弹壳底部的生产编号清晰可见:68-4-11。
"王书记。"曹二喜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食堂瞬间安静,"我不要自行车。"他手指轻轻抚过弹壳上的编号,"我要这个。"目光首指那张持枪证。
人群"轰"地炸开了锅。赵大虎跳起来就要往台上冲,被王家兄弟死死拽住:"凭啥!他曹老二算老几!"
王书记的眉头皱成了疙瘩。他低头看看持枪证,又看看曹二喜手里的弹壳,突然脸色大变:"这编号..."
"1968年4月11日。"关老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曹二喜身后,烟袋锅里的火星一明一灭,"老曹失踪那天领的弹药。"
食堂后门"咣当"一声响。孙瘸子手里的搪瓷缸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裤腿。这个平时滴酒不沾的老光棍,此刻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独眼里泛着血丝。
曹二喜慢慢走到猪王头颅前,猎刀"唰"地挑开耳骨缺口。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把弹壳严丝合缝地卡了进去——膛线痕迹完全吻合。
"现在,"曹二喜转向王书记,手指轻轻敲着持枪证,"我能要这个了吗?"
屋外突然刮起大风,汽灯剧烈摇晃起来。晃动的光影里,猪王残缺的耳骨像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什么。孙瘸子踉跄着往外走,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话。曹二喜注意到,这个从来不碰猎枪的老头,右手虎口处有道陈年的枪茧。
王书记最终在持枪证上签了字。当曹二喜接过那张盖着红印的硬纸片时,他感觉大姐在背后轻轻拽了拽他衣角——猪王的胃袋不知何时被割开了,半消化物里混着枚"安全生产"字样的铜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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