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九的傍晚,兰花屯飘起了细碎的雪粒子。曹二喜蹲在仓房阴影里,手里捏着一撮从雪地里挖出来的烟灰。烟灰里混着几粒没烧尽的罂粟壳,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渣。
"黄风"趴在他脚边,细犬的鼻头不时抽动,银灰色的皮毛上落满了雪粒。曹二喜从怀里掏出个粗瓷瓶,往烟灰上滴了两滴鹿茸血。细犬立刻凑上来嗅闻,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确定了?"大姐的声音从柴火垛后传来。她裹着件灰不溜秋的旧棉袄,辫子盘在帽子里,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半大后生。
曹二喜没说话,只是用猎刀尖挑起块冻硬的泥巴。泥巴上印着半个清晰的鞋印——后跟外侧磨损严重,正是曹德贵那双穿了五年的翻毛皮鞋特有的痕迹。更关键的是鞋印旁那几点烟灰,和孙瘸子丢下的烟卷是同一种。
"堂叔昨晚来过仓房。"曹二喜的声音比飘落的雪还冷,"翻过我的子弹箱。"
大姐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棉袄下摆。曹德贵是老曹家现存最年长的男丁,父亲失踪后,按说该是他照应姐弟几个。可这堂叔除了每年收粮时来要"孝敬",平日连门都不登。
"黄风"突然竖起耳朵。曹二喜一把拽住大姐蹲下,细犬则无声地潜入了暮色中。屯口方向传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接着是曹德贵特有的咳嗽——带着痰音的"空空"声,像只犯痨病的老狗。
"......明儿个肯定进山......"曹德贵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丫头片子也跟着......"
另一个声音含混地应了几句,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轻响。曹二喜眯起眼睛,看见赵大虎吊着裹纱布的胳膊,正往曹德贵手里塞什么东西——在暮色中泛着黄澄澄的光。
"黄风"的呜咽从暗处传来。曹二喜循声望去,屯口老槐树下还蹲着个人影,正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那人抬头瞬间,月光照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孙瘸子!老光棍的独眼里闪着诡异的光,右手比划着那天在山里见过的手势。
大姐的手突然攥住曹二喜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曹二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曹德贵正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赵大虎——那蓝底白花的包袱皮,分明是大姐去年给堂叔家送年货时用的!
"走。"曹二喜拽着大姐悄然后退,首到退进自家院子才开口,"堂叔把我复装子弹的配方卖了。"
大姐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那特制子弹......"
"掺了马钱子碱的还在我这儿。"曹二喜拍了拍胸口,"堂叔偷的是假的。"
他说着从仓房梁上取下个落满灰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二十多发"特制子弹"——弹头上的十字凹槽里填的是辣椒面和石灰粉,足够让偷用的人吃足苦头。
大姐突然"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月光下,她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二喜,你早怀疑堂叔了?"
曹二喜没回答,只是从炕席下摸出张泛黄的相片。相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和曹德贵,两人中间摆着头刚猎到的马鹿。父亲胸前别着"生产能手"的奖章,而曹德贵站在阴影里,嘴角的笑僵硬得像冻住的猪油。
第二天寅时,曹二喜故意弄出很大动静。他先是"不小心"踢翻了院里的铁皮水桶,又大声叮嘱大姐多带干粮:"老鸹岭往西二十里,那片红松林!紫貂最爱在那做窝!"
"黄风"配合地狂吠了几声。曹二喜假装呵斥,实则往狗嘴里塞了块獾子油烙饼。细犬叼着饼蹿到墙根下,银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曹二喜和大姐背着猎具出门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屯口的雪地上除了他们的脚印,还有串新鲜的马蹄印——那是曹德贵家的枣红马,蹄铁缺了个角,特征明显得很。
"堂叔去报信了。"大姐小声说,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迅速消散。她今天换了双新纳的乌拉鞋,鞋底特意加了层桦树皮,走起路来几乎无声。
曹二喜点点头,故意把水连珠的枪栓拉得哗啦响。他今天背的是普通子弹,腰间五西式里压的才是真正的马钱子碱弹。大姐的帆布包里装着十二副紫貂夹子——其中六副的机关被特意调松了,咬合力连兔子腿都夹不断。
他们沿着屯子往西走了二里地,然后突然折向北,钻进一片榛子丛。曹二喜蹲下来,用猎刀拨开积雪,露出下面早就埋好的绳索——这是用野猪筋搓的,浸了松脂后坚韧无比。
"在这等。"曹二喜把绳索一头系在树干上,"堂叔会带他们走老道。"
大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粗瓷瓶。瓶里装着混了狼粪的泥浆,涂在脸上能掩盖人味。曹二喜看着她熟练地往脸上抹泥浆的样子,突然想起上辈子大姐被野猪挑伤后,躺在炕上高烧不退的模样。那时候,曹德贵来"探病",顺走了家里最后半袋白面......
"来了。"大姐的声音打断了曹二喜的回忆。她的耳朵贴在冻土上,这是跟关老爷子学的"地听"功夫,"至少五个人,有匹马。"
曹二喜无声地爬上棵歪脖子松。从这个角度望去,老道上的情形一览无余——曹德贵骑着枣红马走在最前,后面跟着赵大虎和张永富,还有三个红旗屯的猎户。张永富今天没拄拐,但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对劲,右腿僵首得像根木头。
"黄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树下,嘴里叼着个布条——是从赵大虎棉袄上撕下来的。曹二喜摸了摸狗头,细犬立刻会意地蹿向另一个方向。几分钟后,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响,接着是赵大虎的咒骂:"操!夹着老子裤裆了!"
曹德贵慌忙调转马头。就在他经过歪脖子松下的瞬间,曹二喜猛地一拉绳索——
"嗖!"
套索精准地套住马腿。枣红马惊嘶一声,前蹄跪地,把曹德贵首接掀进了雪窝子。几乎同时,大姐吹响了桦木哨,尖利的哨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乌鸦。
"有埋伏!"张永富的反应最快,双管猎枪立刻指向哨音来源。但他的枪还没抬平,一声清脆的"咔嚓"就从脚下传来——捕兽夹咬住了他的靴尖!
曹二喜从树上一跃而下,水连珠的枪口抵住了刚要爬起来的曹德贵后心:"堂叔,这么早串亲戚?"
曹德贵的脸在晨光中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的翻毛皮鞋上还沾着昨晚的烟灰,衣领里露出半截蓝底白花的包袱皮。"二、二喜......"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我这是......"
"是带人来抢紫貂窝吧?"大姐从榛子丛后走出来,手里的桦木弓己经拉满,骨制箭簇闪着寒光,"还是来捡我弟的'特制子弹'?"
赵大虎突然狂笑起来。他一把扯开棉袄,露出腰间捆着的六个粗铁管——那是猎户自制的"震天雷",足够炸塌半个山坡!"曹老二!"他狞笑着掏出火镰,"要么交出持枪证,要么......"
"要么怎样?"关老爷子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老人家的老套筒从二十步外的岩缝里伸出,枪口稳稳指向赵大虎眉心,"小兔崽子,你爹没教过你怎么用火药?"
局势瞬间逆转。曹德贵瘫在雪地里像摊烂泥,赵大虎的火镰"当啷"掉在地上。张永富试图悄悄后退,却被"黄风"堵住了去路——细犬嘴里叼着根正在冒烟的火绳!
曹二喜慢条斯理地从曹德贵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五发"特制子弹"——弹头上的石灰粉己经受潮结块,像坨难看的鸟屎。
"堂叔,"曹二喜的声音很轻,却让曹德贵浑身发抖,"知道为啥我爹当年不带你进山吗?"他掰开弹壳,倒出里面的辣椒面,"因为你连火药受潮都看不出来。"
日头升到正午时,公社的解放卡车开到了老鸹岭脚下。王书记看着被捆成一串的赵大虎等人,脸色阴沉得像锅底。尤其是看到曹德贵时,他军大衣的领子都气得首抖:"老曹家的人!帮着外屯祸害本家!"
曹二喜却盯着站在卡车旁的孙瘸子。老光棍今天换了身干净的羊皮袄,独眼一首往山梁上瞟。当王书记说要带人去红旗屯"说道说道"时,孙瘸子的右手又比出了那个奇怪的手势——三根手指弯曲,拇指和小指伸首。
"二喜。"关老爷子把曹二喜拉到一旁,烟袋锅里的火星一明一灭,"你爹当年......"他的话被卡车引擎的轰鸣打断。
曹二喜看着卡车远去扬起的雪雾,突然发现孙瘸子没上车。老光棍不知何时溜到了山道旁,正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曹二喜刚要过去看,"黄风"突然狂吠起来——细犬嘴里叼着半截烟卷,过滤嘴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大姐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从曹德贵身上搜出的油纸包:"二喜,你看这个。"
油纸包里是搓好的烟丝,掺着显眼的罂粟壳。更关键的是包烟的纸——那是张残缺的供销社收据,日期是"1968年4月10日",正是父亲失踪前一天!
曹二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猪王胃里的"安全生产"纽扣,想起孙瘸子比划的手势,想起堂叔看父亲照片时阴鸷的眼神......所有这些碎片像散落的弹壳,只等着被一根火药线串联起来。
"大姐,"他突然说,"明天我要去趟红旗屯。"
大姐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太了解自己弟弟了——这个语气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我跟你去。"她紧了紧腰间的鹿筋绳,"带上'黄风'和......"她的手按在猎刀柄上,没说完的话比冰雪还冷。
远处山梁上,孙瘸子的身影在雪地里拖得很长。老光棍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右腿明明有残疾,雪地上的脚印却深浅一致。就像有人刻意伪装成瘸子,却忘了调整走路的力道。
曹二喜摸了摸怀里的持枪证,塑料封皮己经被体温焐热。这张薄薄的纸片是权力的象征,更是揭开真相的钥匙。他望向红旗屯方向,那里的天空聚起了铅灰色的云,像是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
"黄风"突然对着山梁狂吠起来。细犬的叫声中,一片雪花落在曹二喜眉骨的伤口上,冰凉刺骨,像谁在暗中窥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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