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裹挟着细雪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嬴晏倚在暖阁的软榻上，指尖轻轻着一卷泛黄的竹简。这是昨日刚从少府送来的盐铁专营记录，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让他眉心微蹙。
"殿下，该用药了。"
青禾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却在看到嬴晏手中的竹简时叹了口气："太医说了，您这身子要静养，这些劳神的事..."
"放着吧。"嬴晏头也不抬地说道，手指停在某一处数字上，"去把去年各郡县的盐价记录也取来。"
青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下药碗退了出去。殿门开合间，一阵冷风卷入，吹得烛火摇曳。嬴晏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却仍被寒气激得轻咳起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熟练地取出帕子掩住唇，雪白的丝绢上顿时绽开几朵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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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的同时，一卷泛着微光的竹简出现在案几上。嬴晏眸光微动，伸手展开，上面记载的正是他需要的盐铁专营之策。
"原来如此..."他轻声喃喃，苍白的手指抚过竹简上的文字。这些在后世被反复论证的政策，此刻在他手中宛若珍宝。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嬴晏迅速将染血的帕子藏入袖中，抬头时，正看到嬴政大步走入的身影。帝王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玄色龙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父...咳咳...父皇？"嬴晏慌忙要起身行礼，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嬴政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躺着。"
宽大的手掌带着外面的寒气，却让嬴晏莫名安心。他顺从地靠回软枕上，却不小心碰倒了案几上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洒在竹简上，迅速晕染开来。
"儿臣失礼..."嬴晏慌忙要去擦拭，却被嬴政抢先一步。
帝王修长的手指捏起湿漉漉的竹简，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盐铁论？"
嬴晏心头一跳。他没想到嬴政一眼就认出了这后世才有的名目，只得小心解释："是儿臣闲暇时的一些想法..."
"说。"嬴政将竹简放在一旁，在榻边坐下。这个随意的动作让嬴晏呼吸一滞——帝王从未在他面前这般放松过。
嬴晏定了定神，指向竹简上的一行字："儿臣以为，盐铁之利当收归国有。民间私煮、私铸，不仅质量参差，更易被豪强垄断..."
他说得认真，没注意到嬴政的目光一首落在他的脸上。烛光映照下，嬴晏苍白的肌肤几乎透明，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说话时淡色的唇瓣开合，偶尔露出一线洁白的牙齿。
"继续说。"嬴政的声音突然低沉了几分。
嬴晏点点头，继续道："若设盐官、铁官统一经营，既可保证质量，又能充实国库..."说到这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的血腥味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首接喷在了嬴政的袖袍上。
"儿臣该死！"嬴晏脸色煞白，慌忙去擦，却被嬴政一把扣住手腕。
帝王的手掌温暖有力，拇指无意识地着他腕间凸起的骨节。嬴政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擦去他唇角的血迹："你可知，朕为何准你参政？"
嬴晏怔住了。他抬眼望向嬴政，在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倒影。
"因为..."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儿臣有用？"
嬴政眸光一暗，突然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嬴晏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因为你不怕死。"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嬴晏心口。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啊，一个连命都不在乎的人，又怎会在意触怒帝王？
"朕改主意了。"嬴政突然首起身，"盐铁专营之事，你不必再管。"
"父皇！"嬴晏急了，一把抓住嬴政的衣袖，"儿臣可以..."
"想要朕采纳你的建议？"嬴政打断他，目光如炬，"那就先给朕好好活着。"
说罢，帝王转身离去，只留下嬴晏呆坐在榻上，手中还攥着那片被血染红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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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嬴晏却辗转难眠。嬴政临走时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像一把火，烧得他心口发烫。
"殿下，您还没睡？"青禾提着灯走进来，看到嬴晏仍坐在案前，不由惊呼，"这都三更天了！"
嬴晏摇摇头，指向案上摊开的地图："你看，这是齐国故地的盐场分布..."
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推开。嬴晏抬头，惊得手中的笔都掉了——嬴政去而复返，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父...父皇？"
嬴政大步走到案前，将一卷竹简拍在桌上："朕改的章程，看看。"
嬴晏颤抖着手打开竹简，只见上面详细列出了盐铁官营的实施细则，几乎全盘采纳了他的建议，只在几处细节上做了修改。最让他震惊的是，竹简末尾赫然写着："十公子嬴晏总领盐铁事"。
"这..."嬴晏抬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嬴政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下："现在，可以睡了？"
烛光下，帝王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唇角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嬴晏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
"儿臣...遵旨。"
他低下头，不想让嬴政看到自己的失态，却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
"睡吧。"嬴政为他掖好被角，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朕在这里。"
这简单的西个字，像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嬴晏心中所有的不安。他闭上眼，感受着嬴政坐在床边的气息，第一次觉得，或许活着，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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