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堃看着莉莉丝那张写满“让我去干架”的脸，再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那个嚣张的卡通头像，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包裹了他。
一个来自魔界的魅魔战士，正一本正经地申请去互联网上帮他对线。
不，是线下真人单挑。
他心里那股被挑衅的火气，在此刻竟被浇熄了大半。
眼前这个魅魔，虽然脑回路清奇，行事作风格格不入，但她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
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盟友的维护。
虽然这盟友关系来得莫名其妙，维护方式也极度危险。
有点小感动是怎么回事？明明刚才看到她对银器的排斥反应，都暗戳戳的考虑是不是弄条银制内裤了。
“收起你的战意。”吴梦堃把手机揣回兜里，打断了她愈发危险的构想，“在人类世界，解决这种问题，用不着打架。”
“那用什么？”莉莉丝不解地问，“用更高级的幻术，咒杀他？”
“……用拉黑和举报。”
吴梦堃放弃了解释网络生态的复杂性。他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这个魅魔就像一个被投放到现代都市的原始人，一个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原始人。
先是拆厨房，现在是想拆网友。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喜提银手镯一对，可能还是最新款的玫瑰金配色，然后和她在法制节目里成为“丢人现眼”的素材。
“从今天起，你需要认真上课。”吴梦堃宣布了这个决定。
“上课？”莉莉丝的尾巴尖疑惑地翘了一下，“就像你昨天让我看的那个……奥特曼？”
“比那个重要。”吴梦堃拉开一张餐椅，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像个准备训话的教导主任，站在她面前。
“第一课：所有权。你看上的东西，不代表就是你的。我房子里的东西，是我的。商店里的东西，是商店的。别人的东西，是别人的。你不能拿。”
莉莉丝听得眉头紧锁，这套理论显然与她所知的世界法则背道而驰。
“为什么？在魔界，我看中了，就去抢。打赢了，它就是我的。强者拥有一切，这是真理。”
“在这里，那叫抢劫，是犯法的。”吴梦堃斩钉截铁地说，“会有穿制服的人来抓你，把你关进一个没有床、没有沙发、只有铁栏杆的小房间里。”
莉莉丝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似乎在想象那个场景。
“第二课：人身权。你不能随便攻击别人，无论对方是否挑衅你。”
“懦夫的行为。”她立刻评价道。
“这是和平社会的规则。”吴梦堃加重了语气，“动手，一样会被抓走，关进那个小房间。”
莉莉丝沉默了，赤红的瞳孔里闪动着思索的光芒。她似乎在用自己的逻辑体系，强行消化这些匪夷所思的“弱者规则”。
理论教学显然效果有限。吴梦堃决定，必须进行实地演练。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和一件宽大的连帽外套以及一件阔腿运动裤长裤。
“穿上。”
“为什么？”莉莉丝看着那堆布料，满脸抗拒。
“为了不被人当成怪物围观，然后被抓去研究。”吴梦堃言简意赅。
这个理由足够有说服力。
莉莉丝不情不愿地套上外套，拉起帽子。吴梦堃让她把那条总是不安分的黑色尾巴塞进宽松的裤子里，又把帽子压低，勉强遮住了她头顶那对小巧的、弧度优美的恶魔角。
一番折腾下来，眼前的魅魔战士，看起来总算像个有点叛逆的人类少女了。
教学地点，吴梦堃选在了附近的大型超市。
这里是人类烟火气最足、社会规则最首观的地方。
推开超市的玻璃门，冷气夹杂着熟食与水果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琳琅满目的货架，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的广播声，瞬间让莉莉丝进入了戒备状态。
她下意识地贴近吴梦堃，身体绷紧，像一只初次进入陌生领地的猫科动物。
“放松点，这里没有敌人。”吴梦堃低声提醒。
莉莉丝的视线被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糖果吸引了。那些晶莹剔透的包装纸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极了魔界的某些能量水晶。
她伸出手，就要从货架上拿下一包。
“等等。”吴梦堃按住她的手，“还记得第一课吗？”
莉莉丝不悦地收回手：“记得。不是我的，不能拿。”
“那要怎样才能让它变成你的？”吴梦堃开始引导式提问。
莉莉丝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给出了她的答案：“打败这里最强的人，占领这个地方，然后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吴梦堃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推过来一辆购物车，把那包糖果放了进去，指着出口处的收银台，耐着性子解释：“看到那些人没有？我们把想要的东西放进这个车里，然后去那里，把一种叫‘钱’的东西给他们，这样东西就合法地属于你了。”
“钱？”莉莉丝对这个新词汇感到好奇，“是一种契约凭证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教学在磕磕绊绊中进行。莉莉丝的学习能力确实很强，在吴梦堃演示了一遍扫码支付后，她很快就理解了这种“等价交换”的规则，尽管她依然觉得这很多此一举。
就在吴梦堃以为今天的实地教学即将顺利结束时，意外发生了。
在他们经过存保区时，一个坐在购物车里的小男孩，因为妈妈不给买玩具，正放声大哭，哭声响亮，穿透力极强。
莉莉丝停下了脚步。
她盯着那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孩，表情有些困惑。
“他是在……发动声波攻击吗？”
“他只是在哭。”
莉莉丝又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似乎想实践一下从电视里学来的、不甚靠谱的知识。
她走到购物车前，学着某个动画片里角色的样子，笨拙地弯下腰，试图对那个小男孩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然而，一个习惯了战斗和杀戮的魅魔，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和善。
她的嘴角努力向上牵动，却形成了一个狰狞而怪异的弧度。那双赤红的瞳孔里，本想流露出温柔，最终却汇聚成了审视猎物般的专注。
空气安静了一秒。
小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恐怖”的脸，小嘴巴越张越大。
“哇——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比刚才凄厉十倍的哭喊，猛然爆发。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吴梦堃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他一把抓住莉莉丝的手臂，压低声音，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说道：
“第三课：不要随便对人类幼崽笑！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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