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黑掉的屏幕上，映出吴梦堃铁青的脸，和他身后那个一脸状况外的魅魔。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吴梦堃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怒气。
莉莉丝的尾巴尖不安地蜷缩起来，她感受到了强烈的、针对她的负面情绪，这让她很不舒服。
“我……我只是笑了一下。”她小声辩解，赤红的瞳孔里带着一丝委屈，“那条‘喵’的留言，真的很可笑。”
“可笑？”吴梦堃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步，“我两年多来建立的一切，我的信誉，我的人设，我赖以为生的专业形象，就在你这‘一下’里，全塌了！”
他不是在咆哮，但那种压抑着的、濒临失控的怒火，比咆哮更让人心悸。
“人设？信誉？”莉莉丝对这些词汇感到陌生，但她能理解“塌了”这个词带来的毁灭感。她看到吴梦堃那副样子，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他的“失控”。
她好像……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一种类似于闯祸后的心虚感，第一次出现在这位地狱魅魔的心里。她低下头，小巧的犄角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看着她这副样子，吴梦堃心里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掉大半。跟一个连“人设”和“塌房”是什么都不懂的异世界恶魔发火，有什么用？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问题必须解决。他不能因为这个意外，就放弃首播，那是他重要的收入和影响力来源。
“你，”他抬起头，重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莉莉丝，“你们恶魔，有没有什么……能让自己不被看见的法术？”
“你是说‘虚影之幕’？”莉莉丝来了精神，“那是高阶潜行者的技巧，用来刺杀的，我不会。”
吴梦堃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莉莉丝歪了歪头，尾巴尖又开始轻轻晃动，“低阶的‘气息遮断’和‘视觉扭曲’我倒是练过。就是在战斗中扰乱敌人感知的，没什么大用。”
吴梦堃的眼睛亮了起来。
“够了！就这个！”他立刻做出决定，“现在开始，你练习这个。首到我下次首播，你要能做到让我完全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为止。”
这听起来像一个命令，但莉莉丝没感觉到被冒犯。相反，她对这种“训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比整天坐着发呆要好。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了，跃跃欲试，“怎么练？”
吴梦堃让她就待在沙发区域，尝试收敛自己的气息。
最开始，莉莉丝只是闭上眼睛，像人类一样屏住呼吸。结果毫无作用，她身上那种属于异界生物的独特存在感，在吴梦堃的感知里依旧像黑夜中的篝火一样醒目。
“不对！”吴梦堃打断她，“不是让你憋气。是控制你身上的能量，让它们……沉寂下去。”
他努力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去描述一种他完全不懂的原理。
莉莉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次尝试。
她开始集中精神，吴梦堃能看到她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红光，然后那光芒开始向内收缩，像退潮一样。
工作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凝滞了片刻。
莉莉丝的存在感，真的减弱了。虽然还是很明显，但己经从“篝火”变成了“一盏灯”。
“有效果！”吴梦堃有些惊喜。
得到肯定，莉莉丝的兴致更高了。她开始乐此不疲地练习，甚至玩出了花样。她试着只隐藏自己的犄角，或者让自己的尾巴在视觉上变得透明。
有一次，吴梦堃一回头，正好看见她成功地把自己的上半身“扭曲”掉了，只剩下一双长腿和一条晃来晃去的尾巴还留在沙发上，场面诡异又滑稽。
“不是让你玩捉迷藏！”吴梦堃哭笑不得地纠正她，“是要整体隐藏！”
莉莉丝吐了吐舌头，重新认真起来。
吴梦堃坐在电脑前，一边处理着首播事故后飞来的各种私信和邮件，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她。
看着那个全神贯注投入“训练”的魅魔，他脑子里那根关于设计的弦，忽然被拨动了。
他看着她。
那对黑亮的、螺旋状的犄角，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精细、如同某种古代铭文的暗色纹路，充满了神秘的力量感。
视线下移，落在那身铠甲上。斑驳的皮甲风格迥异，不属于吴梦堃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化或设计体系。那不是单纯的皮革，上面留有深浅不一的划痕与灼烧的痕迹，每一道伤痕都像在诉说一场惨烈的战斗。铠甲的剪裁极度注重实战，肩甲、护臂和腿甲的连接处，用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暗红色金属环扣，结构精巧，一看就是为了保证最大幅度的动作而设计。
那条灵活的、末端呈心形的尾巴，摆动时带着一种野性与优雅并存的韵律，每一个曲度都完美得像经过精密计算。
还有她收敛能量时，皮肤上偶尔会流过的一瞬即逝的微光，像是流动的熔岩，藏着惊人的热度。
这些元素，野蛮、原始、危险，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结构分明的美感。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闯进了吴梦堃的脑海。
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过桌上的数位板和压感笔，屏幕点亮，新建了一个画布。他甚至忘了去思考这场首播灾难的后续处理，满脑子都是那些奇异的甲片弧度、金属环扣的结构，以及皮甲上那些仿佛拥有生命的战斗刻痕。他的笔尖在屏幕上飞速移动，潦草的线条勾勒出肩甲的轮廓，他想记录下那种非对称设计带来的张力。
“你在画我？”
莉莉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好奇。她不知何时停止了练习，正歪着头看他的屏幕。她的存在感没有完全消失，像一团温热的空气停留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吴梦堃的手一僵，笔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错线。他没抬头，耳朵有点发烫，嘴上却很平静。
“我在记录设计元素。”
“哦。”莉莉丝拖长了声音，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没再追问。她重新回到沙发上，盘腿坐好，闭上眼睛继续她的“训练”。只是这一次，她的尾巴尖，勾起了一个微小的、愉悦的弧度。
吴梦堃清了清嗓子，删掉那条错线，重新开始。他不再只是记录，而是开始解构、重组。他将她犄角上的纹路提炼出来，变成一个复杂而华丽的背景图腾。
他将她尾巴的曲线，抽象成一个充满张力的品牌LOGO。
他将那种流光溢彩的能量质感，做成了一种全新的字体特效，兼具了金属的冰冷和火焰的炽热。
莉莉丝练习累了，悄无声息地凑到他身后，好奇地看着屏幕。
当她看到那些熟悉的纹路和曲线，在吴梦堃的手下变成了一幅她看不懂、但感觉非常“厉害”的画面时，她愣住了。
他……是在画我吗？
她看着那张充满冲击力的设计稿，再看看吴梦堃专注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是因为美貌被赞扬，不是因为力量被畏惧。
而是她自身的存在，她那些与生俱来的、属于恶魔的特征，第一次被当成了一种“美”的素材，被一个人类用如此认真的方式，进行着再创造。
这是一种……被理解和被认可的感觉。
“这个……”她指着屏幕上那个由她尾巴曲线构成的LOGO，小声问，“是什么？”
“一个标志，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图腾。”吴梦堃头也没回，沉浸在创作的中，“代表着力量、神秘，还有……无法被驯服的优雅。”
无法被驯服的优雅。
莉莉丝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她的尾巴尖，不受控制地、轻轻勾了一下吴梦堃的椅背。
就在吴梦堃的设计灵感如火山般喷发时，电脑右下角弹出了一个聊天窗口。
是一个本地设计师社群的朋友发来的消息。
“吴哥，周六晚上有个设计师沙龙，圈内几个大佬都去，聊聊最新的设计趋势，来不来？”
吴梦堃的手停了下来。
设计师沙龙，是拓展人脉、交流学习的好机会。以前他从不错过。
可现在……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好奇地盯着他屏幕，努力把自己藏在视觉死角里的“大麻烦”。
带她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这比首播让她露脸的风险，高出了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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