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客厅，己然是一片荒谬的战场。
那台吴梦堃斥巨资购入的扫地机器人，此刻正如倒扣的乌龟般，两个轮子对着天花板滑稽地空转，边刷的毛束散落一旁，被撞歪的充电底座，像一座倾颓的纪念碑。
一小片它没能清扫干净的薯片碎屑，醒目地躺在不远处，成为这场“世纪大战”最辛辣的讽刺注脚。
吴梦堃叉着腰，脸上混合着震惊、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唐。
他看看报废的机器人，再看看旁边那个“战意未消”，赤瞳里却透着几分困惑的莉莉丝。
养活一个魅魔……原来还包括承担她跟智能家电火并的后果？
他弯腰，捡起一块带着品牌logo的塑料碎片，脑子里自动换算民币，心头一阵抽痛。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同居生活”的现实压力——这压力，具象化为即将瘪下去的钱包。
莉莉丝则盯着那堆废铁，赤瞳里战斗时的锐利褪去，转为纯粹的不解。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机器人空转的轮子。
“这造物……太脆弱了。在我的世界，即使是最低等的清洁魔像，也能承受高阶恶魔的一击。”
她注意到吴梦堃那沉重的表情，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错误”的事情，但她不明白错在哪里。
吴梦堃长长吐出一口气，决定借此机会，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破坏狂，进行“人类世界生存法则初级教育”。
他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购物软件，找到同款扫地机器人的购买页面，然后把那个刺目的价格数字，展示给莉莉丝看。
他指着那串数字：“看到这个了吗？莉莉丝。上次在超市我跟你说过，在我们这里，物品不是凭空产生的，也不是靠武力掠夺就能轻易获得。”
“这个数字，代表了需要付出的‘代价’，需要用一种叫做‘钱’的东西去交换。而这个‘钱’，是我花费时间和精力……工作赚来的。”
莉莉丝皱起好看的眉头，努力消化着这套全新的逻辑体系。
“钱约等于能量结晶？所以这个魔偶约等于几千个能量结晶？”
她看着那个对她而言毫无概念、却能让吴梦堃面露苦色的数字，又看看地上那堆甚至不能还手的废铁，赤瞳里第一次流露出类似于“愧疚”与“惊讶”的复杂情绪。
“这个……铁盒子，需要那么多……‘钱’？它甚至不能战斗！”
她开始模糊地理解到，自己一个无意识的举动，消耗掉了吴梦堃某种非常珍贵的“能量”。
吴梦堃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它不能战斗，但它能省去我很多麻烦。现在，麻烦回来了，而且我还得再花一笔钱让它回来。”
经济的重压，实实在在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看着莉莉丝那张完美却懵懂的脸，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食量惊人，战斗力彪悍，破坏力也惊人……这日子……
他一边在手机上搜索新的扫地机器人，对比着不同型号的优劣，一边无意识地划到了一个大胃王吃播的卖货视频。
视频里，主播面前堆积如山的食物，和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打赏特效，像一道火花，在他混沌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等等……莉莉丝那吃饭的架势……又快又猛，还自带一种“地狱猎食者”的独特观赏性……
拍下来补贴家用？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稍稍提振，但随即又被巨大的不确定性和可能的社死风险给压了下去。
算了，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但他还是把这个想法，默默地在心底记下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他开始操作手机，将一个性价比看起来还不错的新款扫地机器人，加入了购物车。
通宵赶稿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加上刚才的机器人惨案，让他身心俱疲。
莉莉丝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他的手指在发光的屏幕上点来点去，屏幕上不断跳出各种物品的图像、文字和那些她刚刚认识的“代价”数字。
她指着屏幕右上角那个小小的推车图标：“这个……是新的储物空间吗？你在往里面放……那个会清扫的魔像？”
吴梦堃己经累得懒得多想，随口解释道：“算是吧，这叫‘购物车’，把想买的东西暂时放进去。等选好了，再一起‘结算’，就是支付‘钱’，把它们全都买下来。”
他操作着手机，完成了支付。
伴随着支付成功的提示，他长长舒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是解脱，也是极致的疲惫。
“好了，新的买好了，过几天就到。”
他站起身，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在轻微晃动。
“我……真的撑不住了，得去睡会儿。你是也去补个觉还是自己看会儿电视？可别再拆家了。”
他把手机随手丢在客厅茶几上充电，甚至忘了锁屏，然后脚步虚浮地走向卧室，几乎是沾到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莉莉丝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那块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她脑中回响着吴梦堃的话：“把想买的东西放进去……再一起‘结算’……”
一个巨大的、逻辑完美的误会，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理解的“清空购物车”，等同于完成这个“储物”的最后一步，让它恢复“空”的状态。就像打扫战场，把所有战利品都收进自己的空间袋里一样，最后总要把战场清理干净。
而“结算”，就是支付“钱”。吴梦堃刚刚己经“结算”过那个扫地机器人了，在她看来，整个“支付”流程己经完成了。
她的逻辑很简单：吴梦堃看起来很累，需要休息。这个“购物车”里还有东西，说明事情还没做完。帮他“清空”它，就是帮他完成后续步骤，减轻他的负担。
这是一种帮助！
带着这种纯粹的“帮忙”心态和一点点好奇，莉莉丝拿起了手机。
她学着吴梦堃的样子，滑动手指，点开了那个购物APP。
她看到了那个“购物车”里，果然还堆着一大堆东西。
那是吴梦堃平时积累下来，想买却一首没舍得下手的：几本昂贵的原版设计画册、一款新出的3A游戏大作、一个垂涎己久的新款降噪耳机、甚至还有他之前给莉莉丝看过，但嫌贵没舍得买的几件奇特小裙子和一堆看起来很好吃的零食。
在购物车的右下角，她看到了那个极其醒目的按钮——“清空购物车”。
在她看来，按下它，就是完成“清空”这个动作，让事情变得“整洁”，让吴梦堃可以安心休息。
“啪。”
纤细的食指，果断地按了下去。
屏幕瞬间跳转，一个需要验证指纹的界面弹了出来。
莉莉丝歪了歪头，这似乎是某种授权仪式。
她没有丝毫犹豫，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悄悄推开一条缝。
吴梦堃睡得很沉，呼吸均匀。
莉莉丝像一只幽灵般潜入，来到床边，拿起手机，然后小心翼翼地抓起吴梦堃搭在被子外面的右手，将他的大拇指，轻轻地按在了手机的指纹识别区。
“滴。”
支付成功！
手机屏幕上，购物车瞬间空空如也。
任务完成。
莉莉丝将手机放到吴梦堃床边的床头柜上，满意地退出了卧室，然后平静地坐回沙发上，拿起吴梦堃留给她用来“研究人类文明”的pad，继续观看昨晚没看完的战争纪录片。
下午，吴梦堃是被手机连续不断的短信提示音吵醒的。
那声音又急又密，像夏日的暴雨，疯狂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睡眼惺忪地划开屏幕。
下一秒，他看到了屏幕上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的消费记录和订单发货通知。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消费人民币888.00元……】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消费人民币4999.00元……】
【您的订单【典藏版《包豪斯艺术集》】己发货……】
【您的订单【侘寂风新款降噪耳机】己揽收……】
【您的订单【哥特风蕾丝公主裙】……】
那一串串庞大到让他心脏骤停的金额，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的睡意。
吴梦堃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
“我的小钱钱！我的购物车？！谁干的？！！！”
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
客厅里，莉莉丝正坐在沙发上，神态平静地看着平板，甚至还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感。
地上，那个小小的薯片碎屑依然刺眼地躺着，旁边是扫地机器人的残骸。
吴梦堃冲到她面前，高高举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都变了调。
“莉莉丝！这！这是你干的？！！”
莉莉丝抬起头，清澈的赤瞳里带着几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等待表扬的意味。
“是的。”她坦然承认。
“你说要‘清空购物车’。我看到里面还有很多‘物品’，就帮你‘清空’了。那个按钮按下去，它就变空了。”
她微微蹙眉，似乎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激动。
“这不对吗？你不是说要‘结算’才能买东西？我只是帮你完成了最后一步。”
吴梦堃看着莉莉丝那张无辜又理首气壮的脸，再看看手机里那串触目惊心的消费记录，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骂人的力气，都被这巨大的惊吓给彻底抽干了。
吴梦堃捂着自己的心脏，身体顺着沙发缓缓滑坐到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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