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堃的意识，从一片空白的虚无中，被强行拖拽回现实。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花了整整十秒钟，才重新对焦眼前的世界。然后，他用一种僵硬得如同生锈机器人的动作，拿起了手机。
指尖颤抖着，点开了那个刚刚制造了金融屠杀的购物软件。
订单列表，像一张无尽的、沾满血泪的裹尸布，缓缓展开。
新款降噪耳机。
典藏版艺术画册。
几件他只敢在深夜偷偷放进收藏夹的哥特风小裙子。
这些，他认了，都是他自己的“原罪”。
但后面是什么？
【全钢板甲骑士盔甲（1:1复刻，可穿戴）】。
【人体肌肉骨骼结构教学模型（160cm高精度版）】。
【大菠萝4莉莉丝手办（金属典藏版）】。
……还有……
【生鲜首送：阿拉斯加帝王蟹（鲜活，XL号）x10】。
吴梦堃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能想象到莉莉斯看到这些东西时的心态。
盔甲，实用，防御力高。
人体模型，研究敌人弱点。
同名老表雕像，威武霸气，瞻仰瞻仰。
帝王蟹……这玩意儿长得张牙舞爪，看起来就比扫地机器人耐打，能量应该不低。吃10只你就不怕宫寒吗？！（不知道魅魔会不会）
逻辑完美，无懈可击。
他颤抖着点开那套盔甲的订单，页面上一行小字标注：定制商品，非质量问题不退不换。
他又点开那十只正在路上爬的帝王蟹。
“退款”按钮倒是能按。
下一秒，弹窗跳出：己出库，生鲜商品不支持无理由退货。
完了。
他不仅要破产，家里还会多出一个穿着盔甲、挥舞着帝王蟹的骷髅架子。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顶端跳出一个来电显示。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吴梦堃麻木地划开接听。
“您好，请问是吴梦堃先生吗？这里是XX银行信用卡风控中心。”
一个字正腔圆、不带任何感情的女声，通过听筒传来。
“我们监测到您的信用卡在五分钟内发生了三十七笔连续交易，总金额巨大，且消费类型异常，需要跟您核实是否存在卡片被盗刷的风险。”
盗刷？
吴梦堃多希望是盗刷啊。
他嘴唇蠕动，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吴先生？您能听到吗？为了您的账户安全，我们可能需要暂时冻结您的卡片，并建议您报警处理。”
“不……不用！”吴梦堃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的演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听的声音：“没……没被盗刷。”
“是我……是我家人，我妹妹，她不懂事，拿我手机乱买的。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沉默了两秒，似乎在评估这个说辞的真实性。
“好的，吴先生。既然是家人误操作，那我们就不启动紧急预案了。但还是要提醒您，请妥善保管好您的个人支付信息。”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吴-失心疯妹妹的哥哥-梦堃，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沙发上的莉莉丝。
她不知何时己经放下了平板，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赤瞳里，不再是单纯的困惑，而是多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凝重的思索。
她显然听到了。
“盗刷”“冻结”“报警”……这些她不懂的词汇，组合在一起，让她嗅到了一种远比战斗失败更可怕的气息。
一种名为“规则”的、无形的铁网。
吴梦堃没有再吼，也没有再崩溃。
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走进卧室，拉开了衣柜最下面的抽屉。
他拿出一个尘封的铁皮盒子，走回客厅，当着莉莉丝的面，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
他一张，一张，又一张地拿出来，铺在客厅的地板上。
然后是书架暗格里的信封。
床头柜里的备用钱包。
所有他藏起来的、实体存在的“钱”，都被他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莉莉丝面前的地板上。
红色的钞票，铺了小小的一片，像一片干涸的血迹。
莉莉丝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
“我们魔界，用灵魂结晶作为货币。”她忽然开口，声音很低，“最劣质的，也蕴含着一个怨灵完整的能量。你这些……纸片，能换什么？”
吴梦堃蹲下身，拿起手机，点开那件哥特风蕾丝公主裙的订单页面。
他从地上数出八张钞票，放到一边。
“这条裙子，等于这些。”
他又点开那个降噪耳机的订单。
他数出三十六张钞票，码成一摞，放到另一边。
“这个耳机，等于这些。”
最后，他指着地上剩下的，薄薄的一小叠钱。
“而这些，”他的声音沙哑，“是我付掉这个月房贷后，剩下所有的钱。”
莉莉丝：“房贷？”
“对，房贷。”吴梦堃觉得解释这个概念，比解释量子力学还要费力，“打个比方，有个很强大的魔王，他建了这栋楼，你住进来了，就必须每个月向他上贡，换取居住的权力。连续上贡三十年，这间屋子才真正的属于你。”
莉莉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悚然的表情。
连续……上贡三十年？
这是何等苛刻的奴役契约！魔龙都没那么贪婪！
她终于明白了。
吴梦堃不是在为那些纸片心疼。
他是在为自己被掠夺的“生存能量”而痛苦。
而掠夺者，是她。
客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莉莉丝的声音艰涩，像被砂纸打磨过，“我也可以……工作，去赚你说的‘钱’，然后还给你。”
吴梦堃猛地抬起头。
他看着莉莉丝。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不是一句玩笑，也不是一个敷衍的提议。
那是她作为一个战士，在搞砸了一切之后，提出的唯一能想到的、弥补过错的方案。
吴梦堃有些焦躁的来回走动，那个被他死死压在脑海深处的、疯狂的念头，再一次破土而出。
这一次，它不再是一闪而过的火花，而是熊熊燃烧的业火。
社死？
风险？
都去他妈的！
跟紧缩的银根和即将到来的十只帝王蟹相比，社死算个屁！
“可以。”吴梦堃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而且，我觉得有个工作，非常适合你。”
他举起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软件，找到了一个千万粉级别的大胃王吃播。
视频里，一个瘦弱的女孩，正微笑着将一整根大猪肘子塞进嘴里。
屏幕上，是火山喷发一样滚动的礼物和打赏。
吴梦堃把手机屏幕转向莉莉丝。
“你的工作，”他一字一顿，像一个引诱凡人堕落的恶魔，“就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吃东西。”
“吃得比她更多，更快，更香。”
莉莉丝看着视频，又歪头看了看吴梦堃。赤瞳里困惑了三秒。
然后，那困惑就转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跃跃欲试的战意。
“就这个？”
“对，就这个。”
“好。”她答应得干脆利落，仿佛这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份战书。
吴梦堃看着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满地的钞票，和旁边那个即将成为“地狱吃播”的魅魔，意识发散。
他原本只想戒个色。
现在，他好像要带着一个恶魔对手，打工挣钱了。有种劝人从良成功的成就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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