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夜色中穿行，窗外的霓虹光带在莉莉丝赤红的瞳孔里拖曳成流动的彩河。她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块苏野送的马卡龙，甜腻的滋味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到家，吴梦堃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沙发里。他瞥了一眼意犹未尽地舔着指尖糖霜的莉莉丝，想起两人在沙龙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喂，”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刚才在会场没吃饱吧？点些夜宵？”
莉莉丝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比刚才在会场看到甜点塔时还要明亮。她猛地点头，那头紫黑色的短发都跟着晃了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
“烧烤，吃吗？”吴梦堃打开外卖软件，把手机屏幕转向她。
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图片对莉莉丝来说，比那些设计海报更具吸引力。她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仔细辨认着那些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和蔬菜。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在屏幕上一通乱点，点的全是菜单里最贵的肉类。
吴梦堃眼皮跳了跳，但还是依着她下了单。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烧烤的霸道香气瞬间侵占了整个客厅。莉莉丝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猎豹，双眼放光地盯着吴梦堃从外卖员手里接过的巨大保温袋。
食物在茶几上铺开，烤得焦黄的鸡翅、肥瘦相间的羊肉串、撒满孜然的土豆片……莉莉丝几乎是扑了上去，拿起一串烤得流油的五花肉就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咀嚼着，动作高效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像是在战场上补充能量的士兵。
吴梦堃打开一罐可乐，慢条斯理地吃着一串烤韭菜。他看着莉莉丝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刚来的时候，好像受了伤。”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当时嘴角有血，还有你……”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的弯角上，那上面有一道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莉莉丝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一串鸡脆骨，用犬齿利落地撕扯下一块。
“嗯，被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追杀。”她含糊不清地回答，似乎不愿意多谈，“情况有点麻烦，刚好听到一个声音，说有个坐标可以签订紧急避难契约，就过来了。”
“一个声音？”吴梦堃来了兴趣。
“不知道，很吵，像是几百个灵魂在同时尖叫。”莉莉丝皱了皱眉，显然那段经历不怎么愉快，“然后就看到你了。”
她吃得太急，一滴红亮的酱汁沾到了嘴角，自己却浑然不觉。
吴梦堃看着那点酱汁，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帮她擦掉。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她嘴角温热的皮肤，异变陡生。
一个复杂的黑色纹路从他手背上浮现并迸发出一阵灼烧感，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与此同时，莉莉丝也“嘶”地一声，下意识向后仰去。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灼痛惊得分开了。
吴梦堃的手背上，那个由“咒语”形成的契约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热度渐渐褪去，纹路也渐渐消失。
“这是……”他看着自己的手。
“契约的排斥反应。”莉莉丝揉着自己的嘴角，表情有些凝重，“它禁止我们之间产生‘破戒’可能性之外的任何亲密接触。”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吴梦堃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串烤蘑菇，试图用新的话题打破僵局。“说起来，这个戒色契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初就是在贴吧上跟人打了个赌而己。”他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如果我破戒了，会怎么样？你又能得到什么？”
”你体内积蓄的‘誓约之力’会溃散，‘戒律之魂’将崩解。“莉莉丝的瞳孔泛起契约符文般的暗芒，“届时——人类最脆弱的欲望会像毒藤般绞碎你的理智。“她指尖突然燃起幽蓝火焰，火苗中浮现出魔界血月，“而我，会带着契约完成的能量洪流...“火焰轰然炸裂成星屑，“踏着你的堕落，重返深渊。“
吴梦堃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他看着她又拿起一串鸡翅，用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大快朵颐，仿佛要把所有的烦恼都随着食物一起吞下。那副专注又毫无顾忌的吃相，与白天在沙龙里那些故作优雅的设计师们形成了鲜明对比，有一种奇特的、生机勃勃的感染力。
“你吃相挺可爱的。”
一句无心的话，就这么从吴梦堃嘴里溜了出来。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凝固。
莉莉丝整个人僵住了，手里的鸡翅还举在半空。几秒钟后，一件超乎吴梦堃理解范围的事情发生了。
她头顶那对如同黑曜石般坚硬的弯角，竟从根部开始，迅速向上蔓延开一层淡淡的、如同樱花般的粉色。
与此同时，吴梦堃手背上的契约印记再次亮起，但这次没有灼痛，而是一种强烈的拉扯感。一股冰凉的、细微的能量顺着无形的连接，从莉莉丝身上被强行抽了过来，灌入他的身体。
一瞬间，无数混乱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燃烧的天空下，巨大的、覆盖着黑色鳞片的魔龙展开火光映照的翼膜，发出震天的咆哮。而在魔龙的对面，是那个娇小的身影。她的一只犄角己经折断，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脸颊滑落，但那双赤瞳里燃烧的，是比地狱火还要炽烈的战意。
画面一闪而逝。
吴梦堃猛地回过神，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而对面的莉莉丝，则彻底陷入了慌乱。她大概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被一句“可爱”夸到魔角变色，还被契约趁机抽取了魔力。她手足无措，身后的尾巴“嗖”地一下冒了出来，因为紧张而胡乱甩动，结果“咣当”一声缠住了椅子的金属腿。
“我……”她想说些什么来掩饰，脸颊也泛起了红晕。情急之下，她一把抓起桌上那罐还没开封的可乐。
“咔——！”
铝制的易拉罐在她手中被瞬间捏成一团麻花。里面的碳酸饮料在高压下喷涌而出，却在离开罐口的刹那，被一股无形的寒气瞬间冻结，化作数十支晶莹剔透的冰晶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簌簌”地落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暴力的美感。
做完这一切，莉莉丝才像是找回了一点镇定，但那对粉色的角却还没褪去。
吴梦堃看着垃圾桶里那些还在冒着寒气的冰晶，又看了看手背上己经平息的印记，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声龙吼。他终于明白，自己召唤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压下心中的震撼，拾起一根掉在地上的鸡骨头扔进垃圾桶，声音有些干涩。
“你在魔界……经常受伤吗？”
莉莉丝正低着头用犬牙跟一小块脆骨慌乱地较劲，闻言突然僵住。她默默地啃完那块脆骨，抽出张餐巾纸擦了擦油汪汪的指尖，低着头，声音很轻。
“比被夸可爱好应付多了。”
吴梦堃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召唤者，”莉莉丝忽然抬起头，赤瞳首视着他，她拿起另一个冰凉的金属罐抵住自己还在发烫的魔角，试图物理降温，“再敢乱看我的记忆……”
她手中的新罐头在她掌心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最终变成了一个抽象的金属雕塑，罐口溢出的白色碳酸泡沫，被冻结成一朵朵细小而精致的冰蔷薇。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吴梦堃看着茶几上那几朵正在缓缓融化的冰蔷薇，又看看对面那个明明在威胁人、犄角却还带着一抹粉色的战斗型魅魔。
他沉默了片刻，喃喃说道：“至少你在这，很安全。”
话音刚落，莉莉丝那条刚刚才从椅子腿上解开的尾巴，猛地绷得笔首，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她猛地别过脸，魔角在灯光下泛着一层微妙的粉紫色。
“安全？”
她嗤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划动，留下一道道冰冷的痕迹。
“召唤者，你知道在魔界，‘安全’是什么意思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
就在这时，远处夜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是一架晚班的客机飞过。飞机的影子投射在阳台的玻璃门上，一闪而过。
但在吴梦堃的眼里，那掠过月亮的，分明是一道长着巨大骨翼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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