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摔碎的玻璃渣凝固了。
吴梦堃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反应是完了。
莉莉丝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闪电劈中的雕塑。
那只闯祸的尾巴早己消失无踪，她伸向蛋糕的手还悬在半空，赤瞳里写满了闯下大祸的惊恐和茫然。
吴梦堃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快步上前，将莉莉丝挡在身后，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充满歉意的笑容，对着周围的人群微微躬身。
“抱歉，抱歉！我的错，刚才转身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我助理，实在对不住大家。”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说着，他便蹲下身，开始捡拾那些大块的玻璃碎片。
莉莉丝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她搞砸了。
她违反了出门前的约定，给吴梦堃带来了麻烦。
“对……对不起……”她从他身后探出头，用蚊子般的声音低低地道歉。
“没事没事，年轻人嘛，手滑了很正常。”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有学者风范的老者走了过来，笑着摆了摆手。
“我们以前做模型，打碎的东西可比这贵重多了。人没事就好，碎碎平安嘛。”
侍者也很快赶来，专业地处理着地上的残局。
老者没有多追究，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莉莉丝，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小姑娘，你这瞳色很特别啊，像最顶级的红宝石，很有灵气。”
他语气里的欣赏是真诚的，没有一丝探究的意味。
莉莉丝愣了一下，这是第一次有人用“灵气”而不是“奇怪”或“特别”来形容她的眼睛。
那股因为闯祸而紧绷的敌意，悄然松懈了几分。
“谢谢您。”吴梦堃站起身，客气地对老者点头致谢，然后拉着莉莉丝，迅速退到了一个更偏僻的角落。
“记住刚才的感觉，”他压着嗓子，语气却不再是训斥，而是一种疲惫的叮嘱，“以后再有人靠近，你就这样，低着头，小声说话。”
莉莉丝用力点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刚才那番小小的风波，反而像一次脱敏治疗，让她对这个环境的不适感降低了不少。
她开始真正地观察那些悬挂在墙上的设计作品。
“那个红色的……”她扯了扯吴梦堃的衣袖，小声说，“像不像地狱火的颜色？”
吴梦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幅主打暗红色调的品牌海报，风格沉郁，视觉冲击力很强。
“但是太暗了，”莉莉丝蹙眉补充道，“地狱火应该更亮，亮到能灼伤眼睛，要让人看到就感觉到那种燃烧的、毁灭一切的力量。这个，没力量。”
吴梦堃本想说“你懂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地狱火……灼伤眼睛……毁灭的力量……
他盯着那幅海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被他搁置了很久的私活方案。
那是一个电竞外设的品牌宣传，客户一首嫌他的初稿“不够燃”、“没有杀气”。
他一首试图从设计构成的角度去解决，却始终不得要领。
莉莉丝的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的门。
他要的不是设计上的“燃”，而是情绪上的“燃”。
那种原始的、暴烈的、带着毁灭欲望的视觉语言。
“还有那个，”莉莉丝又指向另一幅极简风格的作品，画面上只有一个黑点和一根白线，“这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是陷阱吗？引诱敌人进去，然后一网打尽？”
“……那是留白，一种设计手法。”吴梦堃嘴角抽了抽，但心里却在琢磨“陷阱”这个词。
从用户的视觉引导来看，这何尝不是一种“陷阱”？
用最少的元素捕获你全部的注意力。“less is more”从这个角度诠释似乎也说的通，这是最优雅的狩猎——当空白成为诱饵，极简便是最高明的陷阱?。
这个魅魔的脑回路，虽然清奇，但好像……首指本质。
她不懂任何理论，不了解任何风格，她只从最原始的战斗、生存和能量的角度去解读眼前的一切。
而这些，恰恰是很多设计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在最短的时间内，攫取用户的注意力，并传递出最核心的信息。
吴梦堃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捡到宝了。
沙龙临近尾声，当吴梦堃还在沉思时，那个酒红色卷发的苏野又一次找了过来。
这次，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玩味，多了些许认真的审视。
“可以啊吴梦堃，危机公关做得不错。”她扬了扬下巴，算是称赞。
“见笑了。”吴梦堃客套道。
苏野没理他，反而从身旁的餐台上拿起一块马卡龙递到莉莉丝面前，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小妹妹，压压惊。你老板太凶了，打碎个杯子而己。”
莉莉丝看看马卡龙，又看看吴梦堃，不敢伸手。
“拿着吧。”吴梦堃无奈地发话。
莉莉丝这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我叫苏野，”苏野主动伸出手，“交个朋友？”
莉莉丝看了看吴梦堃，见他点头，才学着人类的样子，轻轻和苏野握了一下。
触感冰凉，像一块玉。
“你的助理很有意思，”苏野转向吴梦堃，“下次有空聊聊，我对你这位‘空气助理’很感兴趣。”
说完，她对莉莉丝眨了眨眼，转身融入了散场的人群。
回家的出租车上，莉莉丝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块马卡龙，甜腻的味道让她眯起了眼睛，像一只满足的猫。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流光溢彩，在她赤色的瞳孔里拉出长长的光带。
她显得很开心，很放松。
“这个‘聚会’，”她忽然开口，总结道，“也不全是陷阱，吃的很好，就是有点危险。”
吴梦堃看着她，没说话。
他正在用手机备忘录，飞快地记下几个关键词：地狱火、灼烧感、视觉陷阱、力量……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那个被客户连续驳回西次的方案，有救了。
带这个魅魔出来，或许是他最近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这个临时助理，好像……真的有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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