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夜灼光
午夜两点的办公室，静谧得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这片漆黑的空间里，只有庄婉琪的工位上还亮着灯，仿佛是夜海中的一座孤岛。电脑屏幕上的第七版老年活动中心设计图显得格外刺眼，那些线条歪歪扭扭，宛如被暴雨无情摧残过的蛛网，失去了原有的秩序和美感。甲方的那句“缺乏人文关怀”的评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刺入庄婉琪的心中，随着电脑屏幕的蓝光明暗交替，那句话仿佛也在不断地闪烁，提醒着她设计上的不足。
她坐在那里，手指紧紧捏着鼠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发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挫败感。她试图寻找灵感，试图让自己的设计更加贴近甲方的要求，更加充满人文关怀。然而，灵感似乎在这样的夜晚里也选择了沉睡。
突然，她抓起一旁的马克杯，想要借助一杯热咖啡来提神。但当她将杯子送到嘴边时，才发现里面的咖啡早已凉透，苦涩的液体中沉淀着厚厚的苦渣。这杯咖啡，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冰冷而苦涩。她放下杯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更加完美的设计蓝图。她知道，只有不断地努力和改进，才能让自己的设计真正地打动甲方，才能让那些老人在未来的日子里，享受到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活动空间。
走廊尽头，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渐渐传来，庄婉琪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她慌忙地用手背抹去眼角的，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就在这时，卓诗远的身影出现在隔间门口，他怀里抱着一个厚重的牛皮纸袋，显得有些沉重。他的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开着，不经意间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给人一种随性而迷人的感觉。
“还在改？”他轻声问道，将手中的纸袋轻轻放在桌上。庄婉琪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卓诗远注意到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显然她已经工作了很长时间。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轻轻一按，古琴曲《定风波》的旋律便从手机里流淌而出，悠扬的琴声在狭小的隔间内回荡。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他低声吟唱着，试图用这古朴的诗句来安慰她。庄婉琪听着这熟悉的旋律，心中的焦虑似乎渐渐平息。她知道卓诗远总是这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用他的方式给予她力量和支持。
卓诗远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让午后的阳光洒进房间。他转过身，目光温柔地落在庄婉琪身上，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无论工作多么艰难，他都会陪在她身边。庄婉琪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有了卓诗远的陪伴，再艰难的路她也能坚持走下去。
纸袋里装着一个保温盒，当它被打开的那一刻，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我眼镜片上的视线。那蒸汽中带着东坡肉特有的甜香，与梅雨季节特有的潮湿空气混合在一起，在这个狭小的工位上缓缓扩散开来。我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温暖和香气，它们让我想起了苏轼在贬谪黄州时发明的这道美食。
卓诗远正专注地用红笔圈出图纸上的一个区域，他的笔尖在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眼镜的镜片，投向我，说道：“你看这里，它让我想起了沧浪亭的翠玲珑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旧和向往。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一堆资料中抽出一张泛黄的书页复印件。那复印件上，漏窗的镂空图案清晰可见，苏州园林中竹影婆娑，与现代建筑的线条奇妙地重叠在一起。这幅画面仿佛穿越了时空，将古代与现代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我凝视着那张复印件，仿佛能透过那些图案，看到那座园林的静谧与美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现代的活力。
卓诗远继续说道：“苏轼不仅是一位伟大的诗人，更是一位杰出的美食家。他的东坡肉，不仅仅是一道菜，它承载着他的情感和记忆。”他的话语让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苏轼的才华和他作品背后的故事。我开始想象苏轼在黄州时的情景，他如何在贬谪的生活中寻找慰藉，如何将这份慰藉转化为一道道令人垂涎的美食。
随着卓诗远的讲述，我的思绪也飘向了远方。我仿佛置身于那座古老的沧浪亭，感受着翠玲珑馆的静谧，聆听着园林中的鸟鸣和流水声。而当我回过神来，我依然坐在这个狭小的工位上，面前是卓诗远那张充满热情的脸庞，和那张将古代与现代完美结合的书页复印件。
庄婉琪轻轻咬下一口温热的米饭，那熟悉的味道让她仿佛回到了家乡，那里的灶台旁总是弥漫着烟火的气息，温暖而亲切。她的眼神不自觉地转向了身边的卓诗远，他正全神贯注地在图纸上标注着细节，每一个线条都透露出他对建筑的热爱和执着。月光透过百叶窗，斑驳地洒在他的侧脸上，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这幅画面在庄婉琪眼中显得格外动人。
她的心中突然浮现出范仲淹“断齑画粥”的故事，那个古代文人以简朴的生活追求学问的境界。而眼前的卓诗远，不正是在用红笔在图纸上书写着当代建筑师的坚持和理想吗？他提出的采光天井的设计理念，渐渐在庄婉琪的脑海中具象化起来。她想象着，在未来的某个午后，老人们可以舒适地坐在藤椅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而四季的光影在地面流转，如同时间的印记，不断变换着。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那光影在地面上的舞动，就像沧浪亭的漏窗一样，永远框住着不同的风景，让人感受到时间的流转和自然的韵律。
庄婉琪的思绪随着卓诗远的笔触而飞扬，她开始憧憬着这个设计实现后的场景。她想象着孩子们在天井里追逐嬉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天真无邪的脸上。她想象着年轻的情侣在黄昏时分，坐在天井旁的长椅上，低声细语，享受着属于他们的静谧时光。她还想象着，在这个空间里，人们可以感受到四季的更迭，春花烂漫，夏日炎炎，秋叶金黄，冬雪皑皑，每一个季节都有它独特的色彩和气息。
卓诗远的专注和庄婉琪的想象，共同构建了一个充满诗意和生活气息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人们不仅能够享受到自然的恩赐，还能感受到设计者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的追求。庄婉琪相信，这样的设计，不仅能够提升居住的舒适度，更能够激发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她期待着，有一天，这个设计能够成为现实，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这份来自建筑的温暖和力量。
雨声不知何时停了，陆家嘴的霓虹透过雨雾，将长江染成流动的金红色。庄婉琪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照片里父母站在老式居民楼前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忽然明白，所谓人文关怀，或许就藏在卓诗远带来的这份便当里，藏在苏州园林漏窗的智慧中，更藏在每个建筑师试图用砖石与钢筋守护的，那些平凡却温暖的日常。
“试试把天井顶部改成可开合式？”卓诗远的声音惊散了她的思绪。他将咖啡杯推过来，新泡的咖啡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就像古人说的‘天人合一’，让建筑真正呼吸起来。”庄婉琪望着图纸上逐渐清晰的线条，突然发现，这个暴雨初歇的夜晚，不仅是设计方案的重生，更是某个关于理想与坚持的故事，正在长江之畔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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