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的余晖透过纱帘，在波斯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虞夏瘫在柔软的鹅绒被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百无聊赖的侧脸。蓬松的长发随意散落，指尖机械地滑动着屏幕，时不时发出一声慵懒的叹息，将满室寂静搅出细微的涟漪。
蝉鸣在香樟树梢聒噪三日，蒋灼的身影始终如影随形。虞夏踩着鹅卵石小径晃悠，身后都会永远跟着道挺拔的影子，连转身折枝蔷薇的间隙，都能撞上他紧绷的目光。晨露未晞时他立在廊下守望，暮色西合时又守在月洞门外，倒像是将她当成了随时会破笼的金丝雀，连花园围墙上的藤蔓，都被他盯得像是潜伏的绳索。
虞夏把手机甩到软垫上，裹着真丝睡袍的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卷出满身慵懒的褶皱。"阴魂不散的..."她对着天花板轻哼，尾音拖得发腻。忽然睫毛猛地一颤，月光顺着落地窗淌进来，在她眼底凝成两簇跃动的火苗。指尖无意识着被角，唇角漫不经心地扬起个弧度，像只偷藏了爪子的猫。
虞夏捏着嗓子轻咳两声，尾音颤出三分沙哑。她蜷在丝绒毯子里，睫毛半垂着掩住眼底狡黠，用带着鼻音的气声喊道："蒋灼——"声音虚浮得仿佛被风吹散的柳絮，"我头好晕，身上也没力气...好像发烧了..."
木质门板撞在墙面上发出闷响，蒋灼几乎是破门而入。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边，黑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额角还凝着层薄汗。紧锁的眉峰间压着沉沉担忧，目光像探照灯般将她苍白的脸色扫了个遍："具体哪里难受？"
虞夏蜷成小小的一团，丝质被面裹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的眼睛。她轻咬下唇，刻意将脸颊憋出两抹病态的嫣红，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头好沉......喉咙像吞了碎玻璃......"尾音像被揉碎的花瓣，绵软无力地散在空气里。
蒋灼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额前，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干燥的掌心带着若有似无的皂角气息。虞夏睫毛剧烈颤动两下，喉咙发紧地屏住呼吸，连被子下蜷缩的脚趾都悄悄蜷起，心脏擂鼓般撞着肋骨，生怕他从发烫的耳尖或紊乱的气息里，拆穿这场拙劣的骗局。
蒋灼垂眸凝视指尖残留的温度，倏然抽回手时带起细微的气流。他眼底淬着冷光，像是能穿透棉被下紧绷的身体："体温如常。"尾音拖着锋利的弧度，"你确定难受？"
虞夏猛地掀开被角，杏眼圆睁着回瞪过去，却在下一秒捂住唇瓣，刻意压出两声沙哑的咳嗽。指尖轻颤着按在额角，声线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都说了难受......感冒又不是突然发作，总要个过程吧......"
蒋灼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她脸上扫过，沉默的两秒里，空气仿佛凝结成冰。下一刻，他忽然转身，衣摆带起一阵冷风，大步迈向门口："等着。我去叫家庭医生。"话音冷硬如铁，不给人半点辩驳的余地。
虞夏瞳孔骤然收缩，锦被滑落到肩头都未察觉。她猛地撑起身子，发丝凌乱地散在颊边，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站住！这点小病哪用惊动医生......"喉结滚动两下，指尖无意识揪着床单，"你去药店买点感冒药就行，睡一觉就没事了。"
蒋灼的皮鞋在门槛前戛然而止，脊背绷成冷硬的首线，声音裹着不容置喙的寒意："医生肯定比你更懂病情。"
空气凝滞的刹那，虞夏咬着下唇跌回软垫。晨光穿透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心底炸开懊恼的涟漪——千算万算，竟忘了这人骨子里的固执。指节无意识着被面，她盯着那道决绝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尝到满嘴发苦的失算滋味。
铜座钟滴答转过三十圈，雕花门外传来皮鞋叩击大理石的声响。虞夏听见药箱碰撞的轻响，喉间泛起一丝苦涩。她扯松颈边的丝绸睡袍系带，歪着脑袋蜷进鹅绒枕，刻意让呼吸变得粗重滞涩，指尖虚虚搭在额角，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苍白的唇瓣半张着溢出几声绵长的哼唧，倒真像是被病痛折磨得没了力气。
银色体温计滑出齿间时，虞夏后颈沁出薄汗。医生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尖压开她下颌，手电筒的光束刺得人眼眶发酸，听诊器冰凉的圆盘贴上心口那刻，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三十七度五。"金属框眼镜泛着冷光，医生将病历本夹在臂弯，"扁桃体轻度红肿，呼吸音稍粗。"钢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体质偏虚，受凉引发的上呼吸道感染。按时服药，卧床静养。"
虞夏张着的唇瓣僵在半空，喉间溢出的音节化作破碎的气音。灯光掠过她骤然睁大的瞳孔，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慌乱的蝶影。指尖无意识揪住床单的褶皱，她望着医生笃定的神色，后知后觉的诧异混着莫名的荒诞感，像杯冷透的茶哽在喉头——这场精心设计的戏码，竟歪打正着成了真？
蒋灼斜倚在雕花床柱旁，墨色衬衫的袖口随意卷起，双臂交叠在胸前。他垂眸睨着床上怔愣的人影，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半分，目光里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意味："那就，开药吧。"尾音轻飘飘落下，却裹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医生从皮质药箱取出几盒印有外文的药盒，又搁下一瓶深褐色冲剂，瓶身还凝着细密的水珠。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指尖轻点药盒上的说明："西药随餐服用，这剂中药每日早晚各饮一次。"说完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便签，利落写下服药时间，"按时吃药，才能好得快。"
虞夏的目光死死黏在那瓶深褐色冲剂上，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动。深褐液体在磨砂玻璃瓶里轻轻摇晃，仿佛己经泛出刺鼻的苦涩。她头皮一阵发麻，连带着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哀求：“……能不能只吃西药？这中药……”话尾拖得绵长，像被揉皱的纸团般没了底气。
医生镜片闪过冷光，语气斩钉截铁："西药镇得了一时不适，去不了病根。这副汤药才是固本之道。"
虞夏咬着唇将脸埋进枕头，发顶随着叹息轻轻颤动。晨光透过纱帘在她蜷起的背上流淌，此刻却灼得发烫——早知装病成真要遭这份罪，何苦费尽心机演这出？满肚子懊恼化作无声的腹诽，她盯着药瓶深褐如墨的液体，只觉舌尖己然泛起绵长的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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