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在风里打了个颤，断成三截。
沐沐攥着半截铜铃，指腹被棱边硌出红印。
沙丘在眼前塌下去一块，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城砖——这是他们在沙漠里找到的第三处遗迹，砖缝里嵌着的羊皮纸，和古籍里掉出的残片纹路能对上。
“歇会儿。”
林野把水囊扔过来，自己往沙地上坐。他解开披风抖了抖，黄沙簌簌落在周婉脚边，惊得她往旁边跳了半步。
周婉正用那半块玉簪碎片刮羊皮纸。碎片边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突然“咔”地断了。她盯着手里的两截碎玉，眼圈倏地红了。
“哭啥。”
沐沐撞她胳膊肘，“等找到你奶奶要的那幅《丝路织锦图》，让她给你打副金的。”
话没说完，掌心的古籍猛然烫起来。沐沐赶紧翻开，昨天那行“第17窟”的字迹正在褪色，墨痕顺着纸缝往下渗，在空白处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危”字。
风出乎意料的变了向。
周婉最先尖叫起来。她指着西北方，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那是什么？”
沐沐抬头，看见天边涌来道褐黄色的墙。沙粒被卷得打旋，远处的驼队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吆喝声戛然而止。
“是黑沙暴！”
老者从驼背上翻下来，往沙里埋木桩，“快搭帐！这风邪性！”
木桩刚砸进半尺，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
老者踉跄着往前扑，沐沐伸手去拉，看见木桩周围的沙子在沸腾——无数细沙像活虫般往一起聚，转眼凝成只手，死死攥住了木桩。
“是他们！”
林野拔剑。剑身映出沙丘背后的人影，斗笠边缘垂着的黑纱，在风里飘得像蝙蝠翅膀。
沐沐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摸出古籍往怀里塞，指尖触到个硬东西——
是父亲那方缺角砚台，早上收拾行李时不知怎的混进了包袱。
砚台底部的月牙印，正烫得像块火炭。
“把书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疤脸从沙里走出来，右腿的绷带渗着暗红，每走一步都在沙地上拖出条血痕。他身后的黑衣人呈扇形散开，手里的弯刀在沙暴里闪着冷光。
周婉把羊皮纸塞进沐沐怀里，自己捡了块尖石：“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她扬手要把石片扔出去，被林野按住手腕。
“别傻。”
林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剑身在他手里转了个圈，“他们要的不是碎片。”
风停了。
沙暴悬在半空，像幅凝固的画。
沐沐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古籍在怀里震动的嗡鸣。
疤脸的喉结动了动，左袖里的金属臂“咔嗒”响了声——那是他要动手的征兆。
“砚台。”
疤脸的目光落在沐沐怀里，“你爹当年就是靠它打开17窟的。”
沐沐猛地抬头。父亲的端砚？她摸出砚台，缺角处的月牙印正泛着红光，和古籍封皮的暗纹慢慢重合。
“爹在哪？”
沐沐的声音发紧，沙粒钻进牙缝，硌得舌根发麻。
“找到窟就告诉你。”
疤脸笑起来，疤痕扯得眼角歪向一边，“或者，等你变成他那样的活死人，自然会见到。”
古籍从怀里蹦出来，“啪”地拍在沙地上。 pages哗哗乱翻，最后停在张星图上。
那些墨痕顺着图上的星轨游走，在沙里烧出道发光的痕迹，正好把他们圈在中间。
“血契阵！”
老者跪下去，手指抚过发光的沙线，“这是守密人最后的屏障……”
话音未落，疤脸挥臂。他左袖里的金属爪弹出来，带着风声抓向沐沐的手腕。
林野横剑去挡，火星溅在沙地上，燃起幽蓝的火苗。
“快进阵心！”
老者推沐沐的后背。她踉跄着往前扑，正好踩在星图中央的红点上。
砚台从手里滑落，砸在沙里的瞬间，发光的沙线立起来，凝成道半透明的墙。
黑衣人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疤脸的金属爪在墙面上划出刺耳的尖啸，连道白痕都没留下。
“沐家丫头，你以为这阵能护你们多久？”
疤脸的声音隔着光墙传过来，像浸了水的棉絮，“等沙暴把你们埋在这，阵眼自会失效。”
沙暴里传来驼铃响。不是他们带的那几头，是更密集、更急促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过来。
沐沐往光墙外看，只见无数黑影骑着骆驼在沙暴里穿梭，背上驮着的木箱，在颠簸中露出半截青铜锁——和黑衣人胸口的令牌一模一样。
“他们在运东西。”
周婉抓住沐沐的胳膊，指尖冰凉，“那些箱子……和书院藏书阁里的一样大。”
沐沐低头看古籍。星图上的墨痕正在变淡，阵墙的光芒也跟着暗下去。
她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莫高窟第17窟，以北斗为匙，以精血为引……”
“林野，你的剑！”沐沐大喊道。
林野愣了下，把剑递过来。
沐沐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剑身上，顺着纹路往剑柄流。她举起剑对着西北方的星空，剑尖的影子正好落在砚台缺角处。
“北斗第七星，摇光。”沐沐念出古籍里的句子。
砚台转起来。沙地里的光墙“嗡”地涨高半尺，疤脸被震得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黑衣人身上。
“不可能……”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慌，“你怎么会知道口诀？”
沐沐没理他。她看见光墙映出的影子里，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个印记——和砚台、古籍上一样的月牙形，正随着呼吸明暗。
沙暴瞬间加速了。
最先被卷起来的是疤脸的骆驼。那畜生发出声凄厉的嘶鸣，转眼就被黄沙吞没。
疤脸的金属爪在光墙上乱抓，却挡不住沙粒往斗笠里灌，发出沙沙的声响。
“撤！”
他突然转身，带着剩下的人往沙暴边缘跑。那些驮着箱子的骆驼没动，在光墙外排成整齐的队，像尊尊沉默的石像。
风里飘来张羊皮纸。
沐沐伸手接住，看见上面用朱砂画着幅图——17窟的剖面图，窟顶的藻井处标着个红点，旁边写着行小字：“篡改者己入，守密人速归。”
“他们进去了。”
林野的剑垂在身侧，剑尖滴着血，不知是他的还是黑衣人的，“我们得赶在他们破坏阵眼之前……”
话没说完，光墙剧烈摇晃。
古籍从沙里跳起来，“啪”地合上，封皮上的地图正被新的墨痕覆盖——原来标着17窟的地方，慢慢变成了个黑色的漩涡。
周婉指向远处。
沙暴正在退去，露出道青灰色的断崖，崖壁上凿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上方的石匾上，刻着三个字：
“藏经洞。”
沐沐抓起砚台。掌心的月牙印烫得像要烧起来，她知道，父亲的线索，古籍的秘密，还有那些被篡改的历史，都藏在那片黑暗里。
林野把水囊塞给她。周婉捡起草里的断簪，塞进腰间的布袋。
老者己经牵好了骆驼，驼铃重新串起来，在风里叮当作响。
“走。”
沐沐率先往断崖走。沙粒在脚下咯吱响，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沐沐回头看了眼那片退去的沙暴。
黄沙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隐约露出半截木箱的边角，青铜锁在阳光下闪了下，很快又被新的流沙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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