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彻底合上的刹那，沐沐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掌心的书卷烫得像块烙铁，那行「你父亲在左门后的镜像里」的血字还在往下渗，滴在她手背上，像活物般钻进皮肤里，留下道灼热的红痕。
「归...往...」林悦念出两个字，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正用剑鞘敲击右侧石门，石质坚硬，回声闷得发沉，「这门是实心的。」
沐沐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身后——哪还有什么溶洞，分明是片雾气弥漫的竹林。
青竹修长，竹叶上凝着水珠，滴落时发出「嗒嗒」声，倒像是有人在暗处计数。
「我们...不在暗河了？」她伸手去摸最近的竹子，指尖刚触到竹节，就听见「嗤」的轻响。
竹皮裂开道缝，涌出粘稠的黑液，腥臭得像腐肉。
林悦拽着她后退半步，剑刃横在身前：「别碰任何东西。这不是真的竹林。」
她抬剑削向旁边的竹子，剑锋穿过竹身时毫无阻碍，那些竹子像烟做的，「是幻境。」
「幻境？」沐沐低头看自己的手，那道血痕还在发烫。
「可父亲的咳嗽声...还有那片衣角...」
话音未落，雾气里传来织机的轰鸣声。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她第一次穿越时，明朝苏州织坊里的机杼声。
随着声响，雾气渐渐散开，露出间熟悉的织坊，十几个女工正坐在织机前忙碌。
指尖翻飞间，云锦如流水般铺展。
可她们的脸...沐沐的呼吸骤然停住。
所有女工都没有脸，脖颈上方是片模糊的血肉，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五官。
而织机上的云锦，仔细看去哪是什么丝线织就，分明是无数根头发，在经纬间纠缠蠕动。
「《天工开物》...」沐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认出了这间织坊，正是她第一次穿越时待过的地方。
墙角那个缺了条腿的木架上，还摆着她当年落下的半截玉簪。
「小心！」林悦突然将她往旁边一拽，一支飞镖擦着沐沐的耳朵飞过，钉在织机上，镖尾缠着张纸条。
沐沐颤着手解开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想救你爹，就把《徐霞客游记》交出来。」
字迹歪歪扭扭，墨痕里混着细小的骨头渣。
「谁？！」林悦举剑指向织坊深处，那里的雾气最浓。
隐约能看见个黑影站在织机后面。
黑影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无脸女工停下了手里的活，齐刷刷地转过头，朝着沐沐的方向「看」过来。
她们的脖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生锈的合页在转动。
「这是篡改者的把戏。」林悦的剑在发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怒。
她的指尖泛白，「他们最擅长用记忆里的东西做陷阱。」
沐沐注意到，最里面那台织机上，正织着幅奇怪的图案——云顶山的地图。
左门的位置被染成了血色，旁边绣着半朵山茶。
「那台织机！」她拽着林悦往里面冲，经过一个无脸女工身边时，对方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刺骨，指尖没有指甲，只有圆钝的肉垫，像是某种兽爪。
「放开她！」林悦一剑砍断那只手，黑血溅在地上，立刻冒起白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更多的女工围了上来，她们的织梭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
织梭尖闪着青黑的光，显然淬了毒。
林悦护着沐沐且战且退，剑气劈开那些织梭，却劈不散涌上来的雾气。
就在这时，最里面的黑影掀开了织机上的云锦。
下面哪是什么织机，分明是面巨大的铜镜，镜面蒙着层血污。
正缓缓映出左门后的景象——父亲被绑在石柱子上，黑衣人头目正拿着把匕首，在他手腕上的玉佩上刮擦，火花西溅。
「沐沐！别信！」镜中的父亲嘶吼起来，声音穿透镜面。
震得沐沐耳膜生疼，「那是假的！钥匙在...在《茶经》里！」
头目一刀刺进父亲的大腿，鲜血喷在镜面上。
「看来你女儿不信你啊。」
他笑着用匕首挑起那半块玉佩，「这守密人的信物，碎了可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沐沐的视线模糊了。
她看见父亲的嘴唇在动，不是求救，是在说某种口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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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修复古籍的配色口诀！」沐沐猛地看向怀里的书卷。
《徐霞客游记》的残页边缘，果然用极细的笔触画着些彩色小点。
朱红、石绿、藤黄、花青...正好对应着口诀里的顺序。
她按照口诀的顺序，用指甲蘸着自己的血，在那些小点上依次点过。
「嗤啦——」书卷冒出白烟，残页自动折叠起来，变成了把巴掌大的青铜钥匙。
匙柄上刻着只衔着书卷的凤凰，正是羊皮纸上画的时空之匙！
几乎在钥匙出现的同时，镜中的父亲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猛地挣脱绑绳，不是去抢头目手里的匕首，而是一头撞向身后的石壁！
「轰隆」一声巨响，石壁裂开个大洞，里面涌出刺眼的白光。
沐沐看见无数古籍从洞里飞出来，《齐民要术》《茶经》《天工开物》...
每本书都在发光，书页翻动的声音汇聚成洪流，冲得镜面剧烈震颤。
「不！」头目发出惊恐的尖叫。
「要闭合了...怎么会...」
织坊里的无脸女工和雾气开始消散，那些竹子噼里啪啦地炸开。
露出后面的石壁。
沐沐这才发现，她们根本没离开过石门后的溶洞。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在原地，只是被幻境罩住了。
那扇刻着「往」字的石门，不知何时己经打开。
门后是片星空，无数本古籍在星空中缓缓旋转，像场盛大的星河。
「钥匙...」沐沐握紧手里的青铜钥匙，突然明白过来。
「所谓时空之匙，不是用来关裂缝的...」
林悦指向她手里的钥匙，声音发颤：「你看匙齿！」
沐沐低头，手电光下，钥匙的齿纹正在变化，变成了一行字：「每个修复师，都是时空的锁匠。」
就在这时，溶洞剧烈摇晃起来，头顶落下无数碎石。
林悦一把将沐沐推向那扇「往」字门：「快走！去找你爹！我来挡住后面的黑衣人！」
沐沐回头，看见十几个黑衣人正从溶洞入口冲进来。
为首的头目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那里，手里拿着的不是匕首，是半块染血的山茶玉佩——和父亲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他手里的玉佩...」沐沐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
「那是真的！镜里的才是假的！」
头目将玉佩往地上一摔，玉佩裂开的瞬间。
无数黑色的藤蔓从地里钻出来，缠住了林悦的脚踝。
「抓住沐沐！她就是最后一把钥匙！」他狂笑着扑过来。
脸上的痣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虫子。
沐沐举着青铜钥匙，看着被藤蔓缠住的林悦。
看着门后旋转的古籍星河，又想起父亲撞向石壁时的眼神。
钥匙变得滚烫，烫得她不得不松开手。
钥匙悬浮在空中，发出柔和的光，照出溶洞顶部的一行字，那是徐弘祖的笔迹，之前被雾气遮住了：
「往门通过去，归门连未来，唯有修复师的血，能让时空归位。」
黑色藤蔓己经爬上林悦的腰，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依旧笑着朝沐沐挥手：「别管我！记住老者的话...别信石上字...」
沐沐的目光落在林悦流血的左臂上，那里的伤口边缘。
有半朵模糊的山茶花纹，和守密人制服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林悦也是...
没等她想明白，悬浮的钥匙炸开，化作无数光点钻进她的身体。
沐沐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割她的五脏六腑。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见头目惊恐的尖叫：「她在融合钥匙...快阻止她...」
然后是林悦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沐沐，记住，我们守的不是古籍，是...人间烟火...」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眼前的景象——「往」字门后的星河倒流。
无数古籍朝着她飞来，在她身边组成个巨大的漩涡。
那扇刻着「归」字的左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门缝里透出熟悉的咳嗽声，这次格外清晰。
像是父亲就在门后，轻轻唤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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