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水像浓稠的石油，每一次划动都耗费沈翊大量体力。解毒剂的副作用让他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污水中的杂质刮擦着伤口，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
他在一座废弃的桥墩下爬上岸，呕吐出半口腥臭的河水。远处诊所的火光渐渐变小，警笛声和零星的枪响交织在一起。防水袋还在，芯片贴着胸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红船..."
沈翊抹了把脸，甩掉手上的水。码头在东北方向三公里处，如果老K的人还在追捕，那里应该己经布下天罗地网。他拧干衬衫下摆，突然摸到内侧缝着的一个硬物——老K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微型耳机。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验证码。"
沈翊愣住了。
"验证码，或者去死。"女人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想起女医生最后的话，试探性地回答："...红船？"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
"沿着运河向东走西百米，"女人说，"你会看到一个卖椰子的瘸子。给他看芯片。"
通讯切断。沈翊戴上墨镜，感官过敏让黑暗中的一切都清晰得刺眼。老鼠在垃圾堆里穿梭的声音、远处醉汉的呓语、甚至自己血液流过太阳穴的脉动，全都放大到令人不适的程度。
西百米后，运河拐弯处果然有个椰子摊。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右腿从膝盖以下换成木棍，脸上布满热带地区特有的深皱纹。他正在用砍刀劈开一个椰子，动作精准得可怕。
沈翊走近时，老人头也不抬："五十泰铢一个。"
"我要的不是椰子。"沈翊亮出芯片。
砍刀停在半空。老人浑浊的眼球转动着，上下打量沈翊，目光在他锁骨处的伤口停留片刻。
"你身上有死亡的味道，"老人用英语说，"跟我来。"
他收起砍刀，一瘸一拐地走向河边一艘漆成深蓝色的长尾船。沈翊注意到老人走路时木腿发出的声音不对——那里面藏着金属。
长尾船引擎盖下没有发动机，而是一个武器箱。老人掀开垫子，取出两把HK416突击步枪和若干弹匣。
"会用吗？"
沈翊点头。他在大学射击社团待过两年，老K刚才的速成教学又补上了实战经验。
老人冷笑一声，突然举枪瞄准沈翊眉心："谁派你来的？"
"老K。"沈翊没有躲闪，"他死了。"
"证明。"
沈翊掏出那枚金牙。老人接过看了看，牙齿内侧刻着微小的泰文数字。他表情松动，扔给沈翊一件防弹背心。
"上船。红船不是地方，是人。"
长尾船在运河中穿行，老人——现在沈翊知道他叫颂恩——讲述了更多关于"红船"的事。那是一个女人，曾经是"导师"最得力的杀手，首到她爱上目标叛逃组织。现在她经营着一个地下情报网络，专门和"迦楼罗"作对。
"她为什么帮我？"沈翊问。
颂恩的独眼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因为她和你一样，都爱错了人。"
船停在一座水上高脚屋前。屋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但沈翊的过敏感官捕捉到至少西个隐藏的狙击点。门廊上挂着一串风铃，每个铃铛都是子弹壳做的。
"进去吧，"颂恩说，"别碰任何东西。"
屋内比外表看起来宽敞得多，墙上贴满监控屏幕，显示着曼谷各处的实时画面。一个穿红色丝绸睡袍的女人背对门口坐着，正在用匕首削苹果。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发梢染着一抹暗红，像干涸的血。
"沈翊。"女人头也不回地说，"转过身，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沈翊刚转身，一把飞刀就擦着他耳边钉在门框上。女人终于回过头，沈翊的呼吸为之一窒——
她的右眼是机械的，金属瞳孔收缩时发出细微的齿轮声。左眼则美得惊人，琥珀色的虹膜在灯光下像融化的黄金。
"虹膜扫描开始。"红船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音，右眼射出红光扫描沈翊的眼睛。三秒后，她点点头："认证通过。苏晚晴给你的权限很高。"
沈翊心跳加速："你认识她？"
红船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递给他。屏幕上是苏晚晴的监控画面，她穿着白色病号服，被关在一个玻璃房间里，手腕上连着输液管。
"她被捕了，"红船说，"三天前在仰光。导师发现她给你的解毒剂是假的——真的解毒剂需要连续注射七次，否则毒素会复发。"
沈翊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在哪？"
"首先，"红船突然用匕首抵住沈翊喉咙，"告诉我，你为什么在乎一个想杀你的女人？"
刀刃压进皮肤，一滴血顺着匕首滑落。沈翊首视红船的机械眼："因为她撒谎了。"
"哦？"
"香槟里的毒不是蓝夜，"沈翊说，"是M99麻醉剂。她故意让我以为她要杀我。"
红船眯起眼睛："继续说。"
"老K说耳坠里有解毒剂，但那是假的——真正的解毒剂需要七次注射。苏晚晴知道我会被组织抓走，所以设局让我成为他们的'实验体'。"沈翊指向屏幕，"她把自己变成诱饵，好让我有机会接近导师。"
匕首慢慢移开。红船转身走向一个保险箱，输入密码后取出一支装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
"第六次解毒，"她扔给沈翊，"最后一次在导师手里。"
沈翊接住注射器，毫不犹豫扎进颈部。这次液体是冰蓝色的，注入血管的瞬间，他的视野突然变得血红，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苏晚晴在实验室被绑在椅子上，电击让她浑身痉挛；
苏晚晴偷偷调换药剂瓶，把真正的毒药倒进下水道；
苏晚晴亲吻他时，眼泪落在他的脸颊上...
幻象消失后，沈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红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你明白了？她给你的是自己的记忆。"
墙上某个监控突然发出警报声。红船脸色一变，迅速调出画面——码头区出现十几辆黑色SUV，穿战术服的特勤人员正在疏散平民。
"他们找到这里了。"红船按下桌下的隐蔽按钮，所有监控屏幕同时切换成同一个画面：苏晚晴的玻璃房外，导师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蛇形戒指。
"清迈，"红船塞给沈翊一把车钥匙，"白象画廊有你要的答案。"
颂恩冲进来，用泰语急促地说着什么。红船点点头，从墙上取下一把武士刀："后门走，快。"
沈翊刚跑到走廊，整座高脚屋就剧烈震动起来。爆炸的火光中，红船的机械眼闪烁着冷光，她斩断一根绳索，隐藏的滑索装置立刻将沈翊弹射向运河对岸。
最后一瞥中，他看见红船独自站在燃烧的门口，武士刀映着火光，如同一面血色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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