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夜,月隐云后。
武植把最后半块炊饼渣子蹭在粗布衣襟上时,赵五的影子正贴在院墙外。
这小子跟着他从阳谷县杀出来,最擅潜踪,此刻连草叶都没压响半片。
"头。"赵五压低声音,递过个布包,里面是柄淬过毒的短刃,"王婆说渔村外有片芦苇荡,我带三个兄弟先摸过去。"他指腹蹭过刀刃,月光在刃尖晃出冷光,"要是有埋伏——"
"留活口。"武植打断他,把短刃塞进裤腰,又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
粗布蹭得脖颈发痒,倒真像个被生活磨得没了棱角的老炊饼匠。
他摸了摸怀里的假林冲遗物:半块缺口的瓷片,裹着油布的旧鞋,"咱们要钓的,是藏在柴进背后的鱼。"
赵五点头,转身时带起一阵风,眨眼便没入夜色。
梁山泊东岸的废弃渔村比武植想象中更破。
断墙缺瓦间堆着发臭的渔网,几艘漏底的木船歪在滩涂上,像被抽了脊梁的老狗。
他拎着半筐炊饼,脚步故意拖沓,鞋底碾过碎贝壳的声响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武大郎?"
声音从最里面的破庙传来。
武植抬头,月光刚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见檐下立着个人。
青衫,团花锦袍,连腰间的和田玉坠子都跟记忆里的柴进分毫不差——可那双手不对。
柴大官人养尊处优,指节该是圆润的,眼前这人的拇指根却有茧,是常年握刀的痕迹。
"柴大官人。"武植哈着腰凑过去,筐里的炊饼散出冷掉的麦香,"您说要救林教头?
可我听沧州来的兄弟说,林教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上个月就被高俅的人害了,尸首喂了野狗。"
假柴进的瞳孔缩了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武植看在眼里——真柴进若听到林冲死讯,该是先叹口气,再摸玉坠子,哪会像猎鹰见了兔子似的绷紧全身?
"你胡说!"假柴进突然拔高声音,手按上腰间的剑柄。
武植注意到他剑穗是新换的,跟去年在梁山见的那柄"松纹剑"根本不是同个颜色。
"我哪敢胡说?"武植忙退半步,筐里的炊饼骨碌碌滚出两个,"上个月张书吏还帮我誊过林教头的遗物清单......破刀、旧鞋,还有半块茶盏碎片。"他从怀里摸出油布包,"您看,这是我偷偷留的。"
假柴进的目光黏在油布包上。
武植故意没系紧,露出半截旧鞋的鞋尖——那是他让张书吏翻遍林冲旧物,照着磨破的鞋边一针一针缝的。
"林教头要是活着......"武植抹了把脸,声音发颤,"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他从沧州救出来。
可现在......"他突然抬头,眼里闪着狠光,"大官人要是能帮我杀了高俅那老贼,我把炊饼摊卖了,带着弟兄们跟您干!"
假柴进的手松开剑柄。
他盯着武植,像是要把人看穿,忽然笑了:"武都头倒是个痛快人。"他转身走向庙内,青衫下摆扫过满地碎砖,"跟我来,有些话,得关起门来说。"
庙门"吱呀"一声合上的刹那,芦苇荡里传来三声鸟叫。
那是赵五的暗号——他刚才瞥见假柴进身后的阴影里,站着西个穿玄色劲装的人,其中一个左眼角有道刀疤,正是去年在沧州大牢里,往林冲伤口上撒盐的刽子手!
武植跟着假柴进跨进门槛,鼻尖突然钻进股熟悉的香灰味。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神龛:供桌上摆着三碗冷饭,烛台是铜铸的,刻着"玉渊"二字——王婆说过,皇上藏李衍的别苑就叫玉渊!
"李大人说......"假柴进背对着他,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用了喉药,"林冲必须死第二次。"
武植的心脏猛跳。
他弯腰捡炊饼,借机把短刃往手心按了按:"李大人?
哪个李大人?"
"你不用知道。"假柴进转身,手里多了把匕首,寒光首取他咽喉,"但你得死在这里。"
庙外突然传来打斗声。
武植侧身避开匕首,顺手抓起供桌上的冷饭砸过去——这招是在现代特种部队学的,冷饭粒硬得像石子,正砸中假柴进的手腕。
匕首当啷落地,他扑上去卡住对方脖子:"说!
李衍是不是在玉渊别苑?"
假柴进的脸涨得通红,突然咬碎嘴里的药丸。
武植闻到股苦杏仁味,连忙松手后退。
那人倒在地上抽搐,最后瞪着他说:"龙影卫......不会放过你......"
庙门"轰"地被撞开。
赵五提着带血的朴刀冲进来,身后跟着三个浑身是土的弟兄:"头!
那西个玄衣人跑了,王婆婶子追去水道了!"
武植蹲下身,从假柴进怀里摸出块腰牌。
青铜质地,刻着条盘尾龙,龙爪下隐约能看见"影"字——跟林冲案卷里提到的"龙影卫"对上了。
"追!"他把腰牌塞进怀里,拎起地上的匕首,"赵五,带两个人跟我去水道!
剩下的看好尸体,等吴学究来验!"
月光重新爬上天际时,他们追到了水道尽头。
王婆蹲在岸边,手里攥着半截船绳:"他们换了艘乌篷船,往东京方向去了。"她指了指水面,"我记着船舷有个缺口,像被斧子劈的。"
赵五的火把照亮水面。
那艘乌篷船正歪在芦苇丛里,舱门大敞着。
武植跳上去,脚下踢到个硬物——是块玉佩,羊脂玉的,刻着"龙影"二字,还沾着新鲜的血。
"头!"赵五举着火把照向舱底,"这里有血迹,还有半枚铜钱......"
武植没说话。
他捏着玉佩,能感觉到玉面还带着体温。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风裹着湖水的腥气灌进船仓,把他的粗布衣裳吹得猎猎作响。
"走。"他把玉佩收进怀里,转身跳上岸,"回营。"
赵五跟着他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那艘空船。
月光下,船舷的缺口像只睁大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此时,阳谷义军的帅帐里,吴用的算盘珠子突然"哗啦"一声撒了满地。
他盯着案上的《东京野史》,书页被烛火映得发红,最上面一行字被红笔圈着:"龙影卫,先帝暗卫,掌生杀,见龙影,血光起。"
窗外,更夫敲过第西遍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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