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正端着一杯清茶，慢条斯理地吹去浮沫，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他这副模样，与周围欢天喜地的气氛格格不入。
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心里有些发毛。
舵主……这是不高兴？
老潘也是心中一紧，试探着问道：“舵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乔峰放下茶杯，环视了一圈屏息凝神的弟兄们，忽然笑了。
“你们觉得，悄悄摸进府里，一刀杀了他，这就叫赢了？”
一名年轻的弟兄忍不住问道：“舵主，童贯都被撸干净了，跟死狗没什么区别了，杀了他，不就是为弟兄们报仇了吗？”
“报仇？”
乔峰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一丝怜悯，像是在看一群天真的孩子。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
“朝廷剥夺的，是童贯在朝堂上的‘名’，是文官们掣肘他的权力，是他在官面上的风光。”
乔峰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方。
“但你们忘了，他最厉害的东西，朝廷没动，也不敢轻易动。”
老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猛地一沉。
那个方向，是京畿大营。
“兵权。”
乔峰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像一块冰，瞬间让茶楼里的滚烫气氛降至冰点。
“童贯在朝中是完了，但他经营京畿大营多少年？里面从都指挥使到下面的小校，有多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你们想想，一头猛虎，平日里被关在笼子里，有铁链锁着，你们觉得它可怕。”
“现在呢？笼子没了，铁链断了，它被我们打得遍体鳞伤，只剩下满腔的怨毒和一口最锋利的牙齿。”
乔峰转过身，看着众人煞白的脸。
“你们告诉我，是笼子里的老虎可怕，还是这头被逼到绝境，没了任何顾忌的猛虎更危险？”
茶楼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想着手刃仇敌的快意，瞬间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让他身败名裂那么简单。”
乔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咱们要玩，就玩个大的。釜底抽薪，懂吗？”
他看向己经冷汗涔涔的老潘。
“老潘，给你第一个任务。”
“舵主请讲！”老潘立刻躬身。
“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手，渗透进京畿大营。”
“舵主的意思是……策反？”
“不。”乔峰摆了摆手，“我们不是去打架的，我们是去当耳朵的。”
“听？”
“对，就是听。”乔峰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听那些军官们在抱怨什么，听他们私下里在说什么，听谁跟谁走得近，听任何不正常的军队调动和物资输送。”
“记住，只要听，什么都不要做。我要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京畿大营里任何一只苍蝇飞过，我都要知道它的方向。”
“是！属下明白！”老潘重重点头。
“好了，”乔峰重新坐下，端起茶杯，“现在，你们可以继续庆祝了。但记住，戏才演到一半，高潮还没来呢。”
众人面面相觑，再也提不起半分庆祝的心情。
……
与此同时，童贯府。
“砰！”
一只前朝的青釉瓷瓶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化为无数碎片。
童贯披头散发，华贵的朝服被扯得歪歪斜斜，那张曾经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血丝，整个人状若疯魔。
满地的狼藉，是他发泄了一下午的杰作。
从云端跌落泥潭，不过短短一天。
他想不通，他怎么会输？
而且非常莫名其妙的就输给那个只知道之乎者也的糟老头子范纯仁！
不甘！怨恨！疯狂！
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终于，他停了下来，剧烈地喘息着，屋子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狰狞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和疯狂。
他输了官位，输了名声，输了万贯家财。
但他还没输光。
他还有最重要的一张底牌。
“来人。”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几个身影从暗处闪出，单膝跪地，这些人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绝对的忠诚。他们都是童贯在军中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忠，荣辱与共。
“太尉……”
“我还没死。”童贯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他们以为夺了我的官职，罚了我的家产，我就成了一条死狗？”
他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
“天真！”
“高太后那个老虔婆，范纯仁那个老匹夫，他们不是想要一个安安稳稳的大宋吗？不是想要京城歌舞升平吗？”
童贯的笑容愈发扭曲。
“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他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堪舆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一条蜿蜒的线上。
那是连接南北的漕运要道。
大宋的经济命脉。
“你们，立刻带上最信得过的亲兵，换上流寇的衣服，去这里。”
一名心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尉，我们不首接……”
他的手比划了一个冲击京城的手势。
“蠢货！”童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冲击京城？那是造反！是自寻死路！”
“我们要玩一招‘围魏救赵’。”
他阴冷地说道：“给我把漕运搅乱，劫商船，烧粮仓，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我要让南方的丝绸、茶叶、粮食，一粒都到不了汴京！”
“我要让京城的物价飞涨，人心惶惶！”
几名心腹听得心惊肉跳，这己经不是普通的报复了，这是在动摇国本！
“太尉，这样做，朝廷必然会派大军征剿……”
“剿？”童贯冷笑，“除了我童贯带出来的兵，谁能打仗？谁敢打仗？”
“等到朝廷焦头烂额，等到高太后发现没了老夫，她连地方的匪乱都平定不了的时候……”
童贯的眼中，闪烁着对权力病态的渴望。
“我，会以戴罪之身，上书请命，为国分忧。”
“到那时，她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要求着我，把兵权重新还给我！”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那己经失去的权势，脸上的表情癫狂而陶醉。
“她不是要安稳吗？”
“老夫就让她好好看看，没了老夫，这大宋，会有多‘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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