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天，说变就变。
前几日还因童贯倒台而人心振奋，短短三天后，一层阴云便重新笼罩了京城。
漕运断了。
不是一处，而是多处要道，在同一时间发生了恶性劫掠事件。
十几艘满载货物的商船被凿沉，船员死伤惨重，价值数十万贯的货物沉入江底或被洗劫一空。
作案者手法干净利落，行动迅捷如风，来去无踪，绝非寻常水匪流寇。
消息传回京城，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米价、布价、盐价……所有依赖南方供给的物资，价格一天一个样，疯了一般地往上涨。
恐慌，比瘟疫蔓延得更快。
大庆殿内，气氛比殿外的寒风还要肃杀。
“范相国，这便是你所说的国泰民安？”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正是许久不曾主动挑事的蔡京。
他慢悠悠地出列，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惋惜。
“漕运乃国之命脉，如今匪患猖獗至此，断我大宋血脉，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范纯仁须发微颤，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漕运安靖，本是他这一派力主推行的核心国策，如今却出了天大的纰漏，这无异于被人当朝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他身后的官员们个个垂头丧气，如斗败的公鸡。
“唉……”
蔡京又长叹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想当初，童太尉虽偶有行事急躁之处，但其治军之能，确有雷霆手段。何曾有过这等蟊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话如同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他没有明说，但意思谁都懂。
没了童贯，你们这帮文臣连区区匪寇都搞不定。
垂帘之后，高太后握着凤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她当然听得懂蔡京的弦外之音。
烦躁，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但让她重新起用那个阉货？
绝无可能！
“此事，着兵部与三司会商，三日内，拿出平叛方略！”
高太后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朝堂的暗流涌动，算是强行压下了此事。
樊楼旁的茶馆里，气氛同样压抑。
老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乔峰面前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虑。
“舵主，这下麻烦大了！漕运一断，咱们的很多生意都停了，京城里人心惶惶，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出大乱子！”
乔峰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正用小勺搅动着碗里的冰镇酸梅汤，神情悠闲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慌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范相国他们不比你急？”
“可是……”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乔峰转过头，看着老潘，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咱们不但不急，还要给这锅滚水，再加点好料。”
他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老潘，你去，把风声放出去。”
“就说我恒昌钱庄有一批从南洋运来的绝品龙涎香，价值连城，不日将通过漕运，送往江南苏杭。”
老潘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舵主？！”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个时候……您这是要把咱们自己当靶子，往人家的刀口上送啊！”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哥们跟你玩脑筋，你跟哥们心连心？”
乔峰嗤笑一声，靠回椅背上。
“老潘，你格局小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咱们这不是鱼饵，咱们是渔夫。”
“鱼饵，是船上那批‘价值连城’的香料。”
“而童贯，就是那条被逼到发疯，不管什么都想咬一口的大鱼。”
老潘愣在原地，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乔峰耐心地解释道：“你去联系丐帮水堂的兄弟，找我们最可靠的船，船老大、水手、伙计，全部换成我们丐帮水性最好的精锐。”
“船上确实要装满箱子，但里面装的不是香料，是石头。”
“对外，就宣称是价值十万贯的珍宝。”
“我要的，不是击退他们，也不是打跑他们。”
乔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我要抓活口。”
“抓一个能指认童贯的人证，拿到他意图谋反的铁证！”
老潘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釜底抽薪！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舵主根本就没想过给童贯任何翻盘的机会！
“属下……明白了！”老潘重重点头，眼中的焦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兴奋。
……
凝翠轩。
乔峰又被小皇子赵佣召来踢球。
只是今天的乔峰，显得无精打采，愁眉苦脸。
他一脚把蹴鞠踢偏，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乔三哥哥，你怎么不高兴呀？”
七岁的赵佣抱着蹴鞠，颠颠地跑到他面前，仰着小脸关切地问。
“唉……”
乔峰又叹了口气，满脸都写着“我很惨”。
“殿下，小人怕是……要破产了。”
他苦着脸说。
“小人从南洋好不容易运来一批顶好的香料，本来想运到江南卖个好价钱，也好在京城安家落户，以后天天陪殿下踢球。”
“可现在，路上全是坏蛋流寇，船根本过不去。”
“那批货要是砸在手里，小人……小人就只能卷铺盖回南洋要饭去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一旁的太监王忠听得眼皮首跳。
又来了！
这个乔三，又开始演了！
赵佣一听，顿时急了。
乔三哥哥要回去要饭？那以后谁陪我玩？
“不行！”
小皇子把蹴鞠一丢，小脸涨得通红。
“那些流寇太坏了！连乔三哥哥的生意都敢抢！太可恶了！”
当晚，慈宁宫。
高太后正在批阅奏折，只觉得心烦意乱。
这时，赵佣跑了进来，一脸的不高兴。
“皇祖母。”
他爬上高太后的膝头，闷闷不乐地抱怨道。
“那些坏蛋流寇，真是太可恶了！”
“哦？佣儿何出此言？”高太后放下朱笔，慈爱地问道。
“他们把路都堵住了，乔三哥哥的香料船都过不去！他说他要赔大钱，以后都不能陪我踢球了！”
赵佣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高太后闻言，目光骤然一凝。
漕运受阻，在她眼中，本是一个冰冷的、关乎国计民生的朝政问题。
可经由自己孙儿这么一说，瞬间变得具体而生动起来。
那个忠厚老实，甚至有些倒霉的南洋商人乔三，自己才刚刚下旨安抚过他，转眼间，他又因为朝廷平叛不力而要蒙受巨大损失。
这让高太后对那伙“流寇”的恶感，瞬间提升到了顶点。
更让她对那些在朝堂上束手无策，甚至还想为童贯招魂的臣子，生出了极大的不满。
“佣儿放心。”
高太后抚摸着孙儿的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祖母，绝不会放过那些为祸天下的坏人。”
“也绝不会让你的朋友，受了委屈。”
汴京城外，大运河之上。
一艘悬挂着“恒昌”旗号的商船，在夜色中缓缓启航。
甲板上，一个看似普通船夫的汉子，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漆黑的河面。
茶楼二楼的窗边，乔峰端着茶杯，望着远方那艘渐渐融入夜色的小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老潘站在他身后，神情肃穆。
“舵主，鱼饵己经放下去了。”
“嗯。”
乔峰轻轻呷了一口茶。
“现在，就看那条饿疯了的鱼，什么时候会来咬钩了。”
他顿了顿，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通知水堂的兄弟们，这次的剧本，咱们不讲道理，首接送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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