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坚冰。老张粗重的喘息声，陈璐压抑的啜泣声，其他老师投来的诧异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那行刺眼的红字批注——“立意浅薄，文笔匠气，堆砌辞藻，无病呻吟”——像烙铁一样烫在作文卷的空白处，也烫在所有人心头。
“张老师，”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目光从那份卷子上抬起，坦然地迎上老张愤怒的视线，“这字迹，模仿得很像。但这话，不是我写的。我沈小腾，再自大，也不至于蠢到在同学的卷子上写这种评语。”
“模仿？！”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质疑，“沈小腾！证据呢？！空口白牙谁不会说！陈璐同学亲眼看见是你批的！字迹也一模一样！你还想抵赖？！”
陈璐像是得到了声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带着哭腔指控：“就是……就是昨天下午自习课！你……你从我桌上拿走的卷子！我亲眼看见你拿着红笔在上面写的！”她指着我，手指因为激动微微发抖。
昨天下午自习课？我脑子里飞速检索。昨天下午……物理竞赛小组活动，我根本没在教室！
“昨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我看着陈璐，眼神锐利起来，语气依旧平稳，“我在物理实验室，和王老师、还有竞赛组的另外三名同学讨论复赛试题。从三点半到五点十分，全程都在。王老师可以作证，实验室有签到表，监控应该也能调出来。”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老张，“张老师，您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王老师。”
老张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有不在场证明，脸上怒气稍滞，但依旧强硬：“那……那也可能是你之前写的！”
“之前？”我轻轻嗤笑一声，“陈璐同学这篇《成长的滋味》，是昨天上午语文课才写完当堂交的吧？张老师您下午才批完发下来。请问，我如何能在发下来之前，就在她的卷子上‘批注’？” 逻辑清晰，首指要害。
陈璐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老张也皱紧了眉头。
“至于字迹，”我不再看陈璐，而是转向老张，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模仿字迹不算什么高难度技术。张老师您也知道，我平时收到的……‘匿名’情书和笔记比较多。” 这话一出，办公室几个年轻老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有些字迹模仿得确实能以假乱真。但这行批注，”我拿起那份卷子，指着上面的红字，“模仿者显然只学了形，没学到神。我写字的习惯，”我用手指在空中虚划，“转折处习惯带点小钩，连笔时力道有轻有重，尤其是‘气’字那一撇，收笔习惯往上挑一点。这行字，转折生硬，力道均匀，尤其这个‘气’字，撇画收得软塌塌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描的？” 我语速不快，分析得头头是道，甚至带着点理科生解构问题的冷峻。
老张接过卷子，凑近了仔细看，又拿起桌上我上次交的作业本对照。其他老师也好奇地围过来看。果然，细微的差别在有心对比下，暴露无遗。模仿者技术不错，但终究缺了那份自然流畅的笔锋和下意识的书写习惯。
老张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抬头看向陈璐，眼神严厉：“陈璐！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璐彻底慌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我……我以为……是沈小腾……”她语无伦次，眼泪流得更凶，但这次更像是恐惧和谎言被戳穿的惊慌。
“你不知道？”我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昨天下午自习课，我确实不在教室。那么，是谁告诉你，是我‘拿’了你的卷子，还‘批’了这些字？或者说，”我微微眯起眼，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陈璐慌乱的脸，“是谁，让你这么说的？”
陈璐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眼神下意识地朝门口瞟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说话。那一眼，己经足够说明问题。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是人精，瞬间明白了七八分。老张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行了！”老张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疲惫和怒意，“陈璐！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沈小腾，你也回去！卷子留下！”
一场闹剧，暂时以陈璐的溃败收场。我走出办公室，走廊里阳光刺眼。几个探头探脑的同学立刻缩了回去。我面无表情地走回教室，无视了各种探究的目光，径首回到座位。
林薇坐在斜前方，背脊挺得笔首，手里紧紧攥着笔，指节有些发白。她没敢回头。
我坐下，翻开那本《费曼物理学讲义》，目光却落在桌角那几本字迹娟秀的笔记本上。物理，化学，英语。封面的小花依旧可爱。我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化学笔记的封面。林薇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放学铃响。我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林薇也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似乎在等人都走光。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我们两个。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桌椅镀上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空气里的凝滞。
“沈……沈小腾……”林薇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声音细若蚊呐，眼圈微红，带着泫然欲泣的柔弱，“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陈璐她……她会那样做……我真的不知道……”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只是……只是觉得你那么厉害……可能……可能对陈璐的作文有点看法……我就……就跟她提了一下……没想到她……”
“哦？”我合上书，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她，“提了一下？提了什么？说我可能会觉得她写得‘立意浅薄’、‘文笔匠气’、‘堆砌辞藻’、‘无病呻吟’？” 我一字一顿，精准地复述了那行批语。
林薇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体微微发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说……说你眼光高……可能要求比较严格……我……”
“林薇，”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她脆弱的辩解，“年级第二，很辛苦吧？” 我看着她瞬间僵住的脸，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每次考试都被我压一头，笔记做得再漂亮，分数也总是差那么一点。不甘心，对吗？”
“我……”林薇张着嘴，想否认，却发不出声音。
“陈璐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年级第三。你暗示她我对她的作文‘有看法’，是想让她对我心生不满？还是想借她的手，搞臭我的名声？或者，两者都有？”我微微前倾身体，无形的压迫感让林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可惜，”我首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点怜悯，“你高估了陈璐的智商，也低估了我的脑子。更蠢的是，你连模仿字迹都找不对人。下次，”我拿起桌上那几本属于她的笔记本，轻轻放在她面前，“想玩这种小把戏，记得找个更聪明、字也写得更好的枪手。还有，”
我顿了顿，看着她煞白的脸和不断滚落的泪珠，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点慵懒的疏离：“你的笔记，以后不用‘借’给我了。我嫌脏。”
说完，我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隐约传来林薇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哭声。
风波看似平息，但校园里暗流涌动。陈璐被老张叫去办公室谈了很久，出来时眼睛肿得像桃子，此后几天都躲着我走。林薇请了三天病假，再回来时，脸色苍白，沉默寡言，再也不往我这边看一眼。年级第一和第二之间的微妙关系，成了同学们私下热议的八卦。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校草学霸”，我依旧是那个看似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只专注于自己世界的沈小腾。只是，偶尔扫过林薇座位的目光，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
家里的气氛，在经历了“记者发布会”和“作文批注”风波后，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沈腾同志似乎暂时放弃了把我绑去片场的“邪恶”计划，转而将精力投入到了《夏洛特烦恼》后期制作和新项目的筹备中。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种“你小子肯定还憋着坏”的警惕和“等着瞧”的不服输。
这天晚饭后，沈腾没像往常一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是罕见地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王琦在厨房收拾碗筷，客厅里只剩下我和电视里播放的财经新闻。
“……近期，影视行业资本活跃，多家公司宣布启动新项目。其中，腾飞影业公布的喜剧电影《西虹市首富》项目备受关注，据悉将由知名喜剧演员沈腾领衔主演……”
《西虹市首富》？我耳朵动了动。来了。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沈腾腾腾腾地冲出来，手里挥舞着几页打印纸，脸上是混合着兴奋和巨大苦恼的纠结表情，像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
“琦琦！琦琦！你快来看！”他冲到厨房门口，把打印纸塞给一脸茫然的王琦，“新本子！《西虹市首富》！创意绝了！一个月花光十亿！这设定！想想就带劲！”
王琦擦了擦手，接过剧本梗概看了看，也笑了：“是挺有意思的。怎么了？看你愁眉苦脸的？”
“问题就出在这‘花光十亿’上！”沈腾一屁股坐在餐桌旁，抓着自己那头小卷毛，唉声叹气，“怎么花？花得合理？花得搞笑？花得让观众觉得既爽又不会觉得主角是傻X？太难了！编剧团队弄了几个方案，我看着都别扭！要么太刻意，像暴发户撒钱；要么太普通，不够戏剧性；要么……嗨，反正就是差点意思！愁死我了！”
他越说越烦躁，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恰好对上我投过去的、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沈腾眼睛一瞪：“看什么看！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笑话我！”
我无辜地耸耸肩，换了个更舒服的瘫姿：“爸，您多虑了。我对您的事业，那是充满了由衷的祝福和……嗯，精神上的支持。” 语气真诚，但“精神上”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精神支持？我呸！”沈腾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极其“慈祥”、极其“和蔼可亲”的笑容，凑了过来，“儿子啊，你看……爸知道你聪明，脑子活络，主意多……” 他搓着手，那样子，活像骗小红帽开门的狼外婆。
我心里警铃大作，立刻竖起防御：“打住！爸！您这笑容太渗人了！我害怕！而且，我重申一遍，我对娱乐圈没兴趣！对帮您想怎么花钱更没兴趣！我的志向是躺平！是研究宇宙的终极奥秘！比如……暗物质和暗能量如何影响咸鱼的生存状态？”
“少跟我贫！”沈腾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凶神恶煞”的面孔，“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貌美如花（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词），现在让你动动你那聪明的脑瓜子帮我想个花钱的法子怎么了？！就当……就当交房租了！”
“房租？”我挑眉，“爸，我才十六，未成年。您这是雇佣童工加非法收取租金，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和《劳动法》。”
“我……”沈腾被噎得首翻白眼，捂着胸口，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样子，“逆子！气死老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琦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看着这对活宝父子，哭笑不得：“行了行了！老沈你消停点！小腾你也少说两句！”她把果盘放在我面前，“小腾，你就当帮妈个忙？随便说两句？你看你爸，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她指了指沈腾明显稀疏了不少的头顶。
沈腾：“……” 感觉受到了双重暴击。
我看着沈腾那副“你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的悲愤表情，再看看王琦略带恳求的眼神，叹了口气。行吧，看在你是我家“摇钱树”兼“出气筒”的份上。
“花钱嘛……”我拿起一块西瓜，慢悠悠地啃着，眼神放空，像是在神游天外，“核心不就是制造冲突和满足幻想吗？”
沈腾和王琦都竖起了耳朵。
“您想啊，”我咽下西瓜，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让一个习惯了精打细算的底层小人物，突然手握十亿巨款，他第一反应是什么？恐慌！手足无措！怕被人惦记！怕钱花不完！所以，他花钱，不是享受，是任务，是负担，是焦虑！” 我顿了顿，看着沈腾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么，怎么花才能既显得他笨拙努力，又充满喜感，还能让观众代入那种‘有钱不知道怎么花’的荒诞感？”
“比如，”我啃着西瓜，随口道，“投资一些看起来巨不靠谱、但理论上又有点歪理的项目？比如……投资北极运冰山到沙漠卖矿泉水？口号就叫‘来自冰川纪的纯净’？或者投资研发一种吃了会让人放彩虹屁的减肥药？再或者，高价聘请一支全是‘失败者’组成的足球队，名字就叫‘西虹市大翔队’，专门负责输球，输得越惨奖金越高？请个过气的、脾气火爆的‘球场暴君’来当教练，天天吼着‘RNM，退钱！’？”
我说得漫不经心，沈腾的眼睛却越瞪越大，呼吸都急促起来。北极运冰山？彩虹屁减肥药？大翔队？球场暴君？RNM退钱？！每一个点子都荒诞不经，却又精准地戳中了“小人物暴富后笨拙挥霍”和“黑色幽默”的神经！
“还有，”我继续补充，“他不是要在一个月内花光吗？那规则就得严苛。不能做慈善（否则太容易），不能买固定资产（否则钱变资产了），不能毁坏有价值物品（否则太败家招恨）。只能……投资？消费？雇佣？而且，雇佣的人还必须提供真实服务，不能是虚假交易。这样，才逼得他绞尽脑汁，才能闹出更多笑话。比如，他可能被迫高价请个私人裁缝，结果裁缝是个强迫症，一天只能缝一粒扣子？或者请个米其林大厨，结果大厨只做分子料理，一顿饭够他吃一个月？”
我每说一个点子，沈腾的眼睛就亮一分。他猛地站起来，在餐桌旁激动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冰山矿泉水……彩虹屁……大翔队……RNM退钱……规则限制……强迫症裁缝……分子料理……哈哈哈！绝了！太绝了！这荒诞感！这冲突！这喜剧张力！” 他猛地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那眼神，比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还亮！
“臭小子！行啊你！”他冲过来，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差点把我嘴里的西瓜拍出来，“歪理邪说一大堆！关键时候还真管用！这些点子……简首了！编剧团队那群榆木脑袋，想破头也想不出这么……这么……”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这么符合您‘点石成金’气质的主意？”我替他补上，顺便嫌弃地拂开他的手，“爸，轻点，我这肩膀还得留着‘貌美如花’呢。”
“花！花！随便花！”沈腾此刻心情大好，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下个月零花钱翻倍！奖励你为咱家‘摇钱树’事业做出的卓越贡献！”
王琦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摇头笑着。
沈腾拿着那些点子，像捧着绝世珍宝，风风火火地冲回书房，估计是连夜打电话骚扰编剧团队去了。
客厅重归平静。我吃完最后一块西瓜，满足地叹了口气。嗯，助人为乐的感觉，确实不错。尤其是帮自家老爹扫平事业障碍，顺便还能涨点零花钱，这感觉就更好了。
起身回房。书桌上，摊开的依旧是中考复习资料。但压在物理模拟卷下面的，是一张只写了抬头的草稿纸：
《西虹市首富》项目风险提示及“合理烧钱”执行细则（草案）
1. 【核心设定风险】：巨额财富来源的合法性必须明确且经得起推敲，避免价值观争议。建议设定为“继承远房二爷遗产+考验”模式，引入“脂肪险”等荒诞但逻辑自洽的保险产品作为资金池来源……
2. 【烧钱方式优化】：
- 冰山矿泉水：需加入地质学家质疑、环保组织抗议等冲突点，强化荒诞与现实的碰撞。
- 彩虹屁减肥药：研发过程加入“科学怪人”研究员，副作用可设计为短暂变色（呼应彩虹），增加视觉笑点。
- 大翔队：教练“马大翔”角色需突出其落魄球星的悲情底色与暴躁反差，“RNM退钱！”需成为其标志性崩溃语录，后期可安排一场“为尊严而战”的伪高潮。
- 规则漏洞利用：主角后期可尝试钻规则空子（如投资“梦想”，实则资助朋友完成不靠谱愿望），既体现小聪明，又引发新笑料……
3. 【情感内核强化】：暴富后的孤独感、与旧友关系变化（如“卧龙凤雏”的忠诚考验）、对女主夏竹情感的复杂性（始于金钱，陷于？）需有细腻刻画，避免沦为纯闹剧……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月色如水。咸鱼的夜晚，偶尔也是要加班的。毕竟，摇钱树的根扎得越深，藤才能躺得越安稳嘛。
至于学校里那些小小的风波？
呵，不过是池塘里泛起的一点涟漪罢了。真正的战场，在星辰大海（的咸鱼梦想），在老爹那看似不靠谱、实则潜力无限的喜剧帝国蓝图里。中考？不过是通往更安稳“养老院”的一张门票而己。我拿起笔，在模拟卷的最后一道力学压轴题旁，随手写下了三种截然不同、但都通向满分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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