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大营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却暗流涌动。蒙恬果然说到做到，无论成蟜是处理军务，还是巡查营地，他都如影随形，身边的卫兵也时刻保持警惕，让樊於期和嬴虞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更让成蟜意外的是，韩国的城池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一座接一座地开城投降。韩军将士放下武器时的顺从，百姓们脸上麻木的表情，都让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蒙将军，你不觉得奇怪吗？”成蟜站在刚接收的城池城楼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韩军营地，“我们几乎没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五座城。这太反常了。”
蒙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吟道：“或许是韩人自知不敌秦军，不想生灵涂炭吧。”
“我不信。”成蟜摇头，“韩军再弱，也不至于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他忽然转头看向蒙恬，“你说，会不会是王兄和吕不韦早就和韩人串通好了，故意给我送这份功劳？”
蒙恬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连忙道：“公子多虑了。大王一首盼着公子能建功立业，怎么会故意设计你？”
成蟜苦笑一声：“建功立业？靠这种不战而胜的功劳吗？”他摸着城砖上的箭痕，那是多年前秦韩交战时留下的，“我宁愿像蒙骜老将军那样，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拼杀，哪怕只拿下一座城，也比这样心里踏实。”
蒙恬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成蟜的心思，这个少年王子急于证明自己，却又不屑于用投机取巧的方式。可他不能说破，只能劝道：“公子，能兵不血刃地拿下城池，是百姓之福，也是公子的本事。何必在意过程？”
成蟜没再说话，只是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神复杂。他忽然觉得，这五座城池像五个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三日后，成蟜率领大军班师回朝。当秦军的旗帜出现在咸阳城外的地平线上时，早己等候在那里的百姓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杜英正亲自站在城外，看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心里百感交集。
“来了。”刘小东站在他身边，轻声道，“看这样子，应该没出什么事。”
杜英正点点头，目光紧紧盯着队伍最前面的那辆马车。当马车停下，成蟜跳下马车时，他才松了口气。多日不见，成蟜黑了，瘦了，眉宇间多了几分军人的坚毅，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王兄！”成蟜快步上前，对着杜英正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兴奋，“弟幸不辱命，己拿下韩国五城！”
“好！好！”杜英正走下城楼，拍着他的肩膀，笑容真挚，“成蟜长大了，能为大秦分忧了。父王要是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骄傲。”
他拉着成蟜的手，转身向城内走去，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一路辛苦了。”
成蟜的笑容却有些勉强：“王兄，其实我……”
“有什么事，先回府再说。”杜英正打断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成蟜见他神色凝重，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事？”
“你走以后，母妃就病倒了。”杜英正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起初以为只是风寒，没想到越来越重，现在……情况不太好。”
“什么？！”成蟜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母妃病了？严重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怕影响你军务。”杜英正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艰涩，“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宜春宫离这儿不远了。”
成蟜甚至忘了行礼，转身上马就朝着宜春宫的方向狂驰而去。他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影里满是急切和不安。
看着他的背影，杜英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他知道，当成蟜推开宜春宫的大门，看到的不是病重的母亲，而是冰冷的灵柩时，会是怎样的崩溃。
“真的要这样吗？”刘小东的声音带着不忍，“他刚打完胜仗，就让他承受这个……”
“没办法。”杜英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坚定，“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活在虚假的希望里，不如让他早点面对现实。”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韩霓裳的死，成蟜的反应，吕不韦的阴谋，赵姬和嫪毐的秘密……这一切都像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早己将他们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咸阳的城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这座繁华而诡谲的都城。杜英正望着成蟜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必须护住成蟜，哪怕要与整个世界为敌。
马蹄声如擂鼓般急促，溅起的尘土在夕阳下连成一片昏黄的雾霭。成蟜伏在马背上，腰间的佩剑随着颠簸不断撞击甲胄，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可他却丝毫未觉——方才王兄那句“母妃情况不太好”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死死扎在他心口，让他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出征前的画面：母亲韩霓裳牵着他的手，将一枚温热的平安符塞进他掌心，笑着说“蟜儿此去定能建功，娘在宜春宫等你回来”。那时母亲的笑容还带着暖意，眼角的细纹里满是期盼，怎么会突然就病重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像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心口发紧，连马鞭都挥得比往常更急了些。
“公子，慢些！马快受不住了！”身后的侍卫高声呼喊，可成蟜像是没听见，只一个劲地催马向前。青灰色的城墙在暮色中透着冷硬，可他却觉得那城墙像一张巨大的嘴，正等着将他吞噬。
终于，宜春宫的朱红大门出现在眼前。守门的内侍见他策马奔来，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成蟜跌跌撞撞地冲进宫内，往日里熟悉的回廊、庭院此刻都变得陌生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那是宫里只有在丧事时才会燃起的味道。
“母亲！母亲！”他嘶吼着冲向寝殿，可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寝殿中央的高台上，停放着一具覆盖着素白锦缎的灵柩，灵柩前的铜炉里插着三炷香，青烟袅袅，在昏暗的殿内织成一张冰冷的网。
“公……公子……”旁边的侍女见他回来，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像筛糠，“夫人……夫人她……三日前就薨了……”
“薨了？”成蟜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一步步走向灵柩，指尖颤抖着抚上锦缎，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他猛地掀开锦缎，露出母亲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她的眼睛紧闭着，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迹，脸上的惊恐和痛苦像是被永远定格在了最后一刻。
“不……不可能！”成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冲过去想抱住母亲，却被侍女们死死拉住。“母妃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薨了？你们骗我！你们一定是骗我！”他挣扎着，指甲抠进侍女的胳膊里，留下深深的血痕，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力气，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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