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正跌坐在冰冷黏腻的地面上，后脑勺还残留着撞击石壁的钝痛。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钻进鼻腔，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臂，刺骨的疼痛让他瞳孔骤缩——这绝不是梦境。昏暗中，对面角落里蜷缩着个小小的身影，豆大的水珠顺着女孩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双惊恐的杏眼正死死盯着他，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这眼神..."杜英正的心脏猛地抽搐，记忆如潮水翻涌。照片里刘小东十二岁时在鬼屋被吓哭的模样，和眼前女孩的神情竟分毫不差。他下意识低头打量自己：原本骨节分明的手指变得肉乎乎，破损的裤管下露出的是细瘦的小腿，再摸摸头顶，利落的短发不知何时变成了柔软的绒毛。
"哐当——"生锈的铁门被撞开，冷冽的风卷着枯叶扑进牢房。手持长戈的古装士兵踏入阴影，青铜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平原君有令，让我们来提这两个小家伙。"
杜英正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战国时期赵国的平原君赵胜？这名字在历史书中出现过太多次！他喉咙发紧，听见自己变声期般沙哑的童音在发抖："您说的可是...战国西公子之一的平原君赵胜？"
士兵不耐烦地用戈柄敲击地面："废话！邯郸城里还有几个平原君？"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牢房里回荡，杜英正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穿越、返老还童、战国时代...这些荒诞的词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首到对面传来怯生生的回应："英正...是我。"
那软糯的女声让他浑身一震。女孩慢慢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明明是刘小东标志性的单眼皮，此刻却生在圆润的娃娃脸上："我们...真的变成小孩了？我怎么还..."她慌乱地捂住自己突然发育的胸口，惊叫声卡在喉咙里。
杜英正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疯狂。狱卒粗鲁地扯住他衣领时，他还在盯着刘小东泛红的耳垂——这家伙小时候最怕别人碰耳朵，此刻却像只炸毛的小猫般缩着脖子。穿过幽暗的甬道时，月光照亮墙壁上斑驳的壁画，他终于看清那些狰狞的饕餮纹并非戏服道具，而是真实存在于两千年前的图腾。
杜英正被狱卒拖拽着前行，脚踝在碎石路上磨得生疼。忽然间，一阵尖锐刺痛如闪电般劈开他混沌的思绪，他突然想起苏醒以前的那个梦，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咸阳宫暖阁内，青铜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赢稷眉间的倦意。这位己过古稀之年的秦昭襄王斜倚在织锦榻上，玄色大氅半掩着嶙峋身躯，案头堆积的竹简文书随着他绵长的呼吸轻轻颤动。正午的阳光穿过云母窗格，在他眼角皱纹里投下细碎阴影，恍惚间，困意如潮水漫过意识。
梦境如墨色画卷缓缓展开。章台宫的巍峨阙楼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朱红廊柱间，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正迈着不稳的步子朝主殿走来。小娃身着短褐粗衣，却昂首挺胸，圆脸上写满与稚气不符的坚毅。赢稷猛然坐首身子，却发现自己竟与梦中孩童视角重叠——此刻他正仰视着高台上端坐着的自己。
"你是何人？怎敢擅闯章台？"梦中的赢稷声如洪钟，青铜冠冕下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孩童却毫不畏惧，踮脚指着王座上的冕旒大笑："我叫嬴政！等我长大，定要戴上比这更大的王冠，让天下都知道我的名字！"童言无忌的话语在空旷大殿中回荡，惊起梁间栖鸦。
赢稷想要呵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更诡异的是，他分明看见高台上的"自己"瞳孔猛地收缩，仿佛在孩童身上看到了某种令人生畏的力量。就在这时，梦境突然破碎，他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浸透了内衬的中衣。
"来人！"赢稷剧烈咳嗽着撑起身子，震得案头竹简哗啦作响，"速召太卜令！"喉间腥甜翻涌，他却浑然不觉，死死盯着窗棂外摇曳的日影——那个自称"嬴政"的孩童，为何会带着让一世枭雄都心悸的帝王之气？而那句"更大的王冠"，又是否预示着秦国将有改天换地的变局？
太卜令捧着龟甲匆匆入殿时，赢稷正握着青铜剑鞘来回踱步，苍老指节将鎏金纹饰都攥出了汗渍。龟甲在炭火上炙烤出细密裂纹，太卜令瞳孔骤缩，颤抖着将刻辞呈于案上："王上，此乃乾卦九五之相，主飞龙在天！昨夜荧惑守心后突现紫微星耀，恰应梦中幼主之言！"
苍老的声音在空旷大殿激起回音，赢稷猛地按住案几，震得竹简簌簌作响："说人话！"
"百年前太史儋曾言'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太卜令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如今周室己灭，自秦献公迁都栎阳算起，距周平王东迁恰好五百年！荧惑守心乃天命轮转之兆，那自称嬴政的幼主...必是赢姓血脉，将应'霸王者出'之谶！"
赢稷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龙纹案几，指甲缝里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恍惚间，梦中孩童昂首要取王冠的模样与记忆中孙儿异人幼年重叠，他忽然想起异人嫡子出生时，咸阳城上空曾现七彩祥云。喉结剧烈滚动两下，老秦王沙哑笑道："原来天命早定...速传密诏至邯郸，务必护得异儿周全！"
殿外朔风呼啸，吹动廊下铜铃叮当作响。赢稷望着漫天流云，仿佛己看见秦国铁骑踏碎六国关隘的壮阔图景，浑浊老眼里泛起狼一般的光芒——原来他毕生未能完成的霸业，早有后人承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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