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赵胜府第九曲回廊时,杜英正的草鞋在青砖上打滑。鎏金宫灯将回廊照得恍若白昼,他却觉得周身发冷——那些青铜编钟的乐声、侍女们环佩相击的脆响,都在提醒他这不是现代世界的全息投影。就在他出神之际,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绣着丹凤朝阳的广袖突然将他裹入温热的怀抱。
"政儿!"年轻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震颤着他的耳膜,杜英正嗅到淡雅的兰草香混着泪水的咸涩。他僵着身子抬头,正对上一双盈满泪水的杏眼——美丽得令人心悸。
"母亲?"声音不自觉地从杜英正的喉咙发出,这个在现代被无数人遗忘的称谓,此刻从他舌尖滚出竟带着陌生的温度。赵姬紧紧搂着他的肩膀,指尖在他背上摸索着,仿佛要确认儿子是否少了半根汗毛。
刘小东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得瞪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这个美的让人眩晕的女人另一只手臂圈进怀中:"冬儿也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的声音带着宠溺,将两人搂得更紧。刘小东涨红着脸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小得可怜,只能用变调的女声抗议:"姨...姨,我快喘不过气了!"
杜英正望着刘小东局促的模样,心中翻涌起荒诞的实感。他终于确定了那个疯狂的猜测——他成了少年嬴政,而刘小东竟成了历史上那个神秘的冬儿。
就在此时,屏风后转出个身形修长的身影,玄色衣袍上绣着暗纹云雷,正是平原君赵胜。
"夫人莫要忧心。"赵胜抚着美髯轻笑,目光却如鹰隼般在两个孩子身上逡巡,"此二人既是秦质子之子,自然要妥善安置。"他抬手示意,立刻有两名带甲武士上前:"护送公子与冬姑娘回邯郸宅邸,若有半点差池..."话音未落,寒光己在剑锋流转。
杜英正被赵姬半抱半扶着往外走,经过赵胜身侧时,分明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后颈的目光如芒在背。夜风卷着邯郸城的喧嚣扑面而来,他望着远处城墙上摇曳的火把,突然明白赵胜的盘算——将秦国公子留在赵国,既是制衡秦国的筹码,更是应对未来变局的暗棋。而他这个"假嬴政",从此要走进这波谲云诡的战国风云中。
踏入所谓的“府邸”时,杜英正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暮色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进来,照见院中荒草丛生,三间夯土房的墙皮剥落大半,露出里面交错的竹篾。唯有门口肃立的武士打扮的人,身姿挺拔如松,玄铁护腕上刻着狰狞兽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公子受惊了。”武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如擂鼓,“卑职申越,奉吕先生之命在此等候。”他抬头的瞬间,杜英正看见对方左眼有道斜贯眉骨的疤痕,却不掩眼中精芒,心想这就是历史上嬴政的启蒙恩师申越。
刘小东躲在杜英正身后,揪着他的粗布衣襟小声嘀咕:“这哪像质子家眷的住处?比我老家的危房还破!”话音未落,申越己解下披风裹住瑟瑟发抖的两人:“屋内备了热水,先净面更衣。”
待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粗木桌时,暮色己完全吞噬了最后一抹天光。陶碗里飘着几片青菜,杂粮窝头堆得小山似的,另有一碟腌肉散发着香气。杜英正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望着刘小东狼吞虎咽的模样,忽然想起历史课上“过午不食”的说法。
“申越先生,古人不是...”他话未说完,申越己往他碗里夹了块肉:“吕先生和异人公子走时,在邯郸富商家中存了不少金饼。秦国商队每月都会送来物资,公子不必忧心。”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况且赵国与秦国虽有龃龉,却也不敢苛待质子家小——这是制衡的门道。”
夜风穿过窗棂的缝隙,在屋内卷起细微的呜咽。杜英正躺在土炕上,望着头顶交错的木梁,忽觉命运的丝线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缠绕。"英正"与"嬴政"的发音在咸阳竟是一样,在喉间滚动时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共鸣;而刘小东此刻成了冬儿,名字里暗藏的"东"与"冬",亦像是跨越时空的呼应。
这究竟是荒诞的巧合,还是早有定数?杜英正的手指无意识着粗布被面,记忆中历史书中的嬴政面容,与镜中孩童稚嫩的脸庞渐渐重叠。难道这一切早己注定?"英正"与"嬴政",不过是同一命运在不同时空的投影,而刘小东化作冬儿,或许正是历史长河中缺失的那片拼图。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窗外传来更夫梆子的回响,却敲不散满室的疑云。这场穿越,绝非偶然的时空错位,每个细节都像是精心编排的棋局,而他与刘小东,早己是局中落定的棋子。
夜深人静,杜英正头脑却越发的清醒。公元前251年...他在心中默算着,既来之则安之,我要赶快捋清状况,这是秦昭襄王嬴稷驾崩前夕,赵国与秦国表面维持着脆弱的和平,实则暗潮汹涌。东方六国合纵抗秦的呼声从未断绝,而秦国经商鞅变法后,国力如日中天,长平之战虽己过去十年,赵国却仍未从西十万大军覆灭的阴影中走出。
“秦昭襄王若逝,继位的安国君...怕是撑不了多久。”杜英正盯着头顶斑驳的房梁,心跳突然加快。历史上,异人正是在安国君短暂的在位期间,凭借吕不韦的谋划登上太子之位。而他这个“假嬴政”,此刻却身处邯郸这个风暴中心,既是质子的儿子,又是平原君赵胜拿捏秦国的棋子。
窗外又传来更夫梆子声,杜英正翻了个身,冰凉的被褥贴着后背。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既然命运将他推到这个位置,那就必须摸清各方势力的底牌。申越的武艺、吕不韦的算计、平原君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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