蕞城东面的山谷中,庞煖的败军此时己是三面受敌。
桓齮的赭色军队从正面冲击,蒙恬、蒙毅的骑兵撕裂侧翼,杜英正与王翦的人马则堵住了后路。燕赵联军被挤在山谷中间,像被夹住的猎物,左冲右突都找不到出口。
“杀啊!”成蟜的声音格外响亮。他虽然年轻,却敢打敢拼,长戈舞得虎虎生风,竟在乱军中杀开一条小口子。杜英正紧随其后,长剑翻飞,将几名试图偷袭成蟜的赵兵挑落马下。
“王兄,你看我这招如何?”成蟜一边格挡,一边回头笑道,长戈横扫,逼退两名燕兵。
“小心身后!”杜英正忽然喊道,长剑脱手而出,正中那名从成蟜背后扑来的赵军裨将。
长剑穿透甲胄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成蟜猛地回头,看见裨将倒下,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谢王兄!”
“专心杀敌!”杜英正斥道,心里却松了口气。他忽然觉得,史书上的记载或许真的错了——这样一个会在战场上与他背靠背的兄弟,怎么会叛秦?
山谷里的厮杀渐渐平息。
燕赵联军死伤过半,剩下的士兵见三面都是秦军,纷纷扔下兵器投降。唯有庞煖还在顽抗,他银甲上满是血洞,手里的长枪却依旧紧握,身边只剩下十几名亲兵。
“庞煖,降不降?”桓齮勒住马,长刀指着他,声音沙哑。
庞煖仰头大笑,笑声里满是悲凉:“我庞煖一生征战,从未降过!想杀我,就来取!”他调转马头,竟朝着杜英正的方向冲来,“嬴政小儿!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保护大王!”王翦眼疾手快,横戟挡在杜英正身前。长戟与长枪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火星西溅。
庞煖的枪法狠辣,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王翦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成蟜见状,长戈从侧面斜刺过来,逼得庞煖回枪格挡。就在这一瞬的空隙,蒙恬的长枪如毒蛇出洞,首取庞煖心口。
“噗嗤”一声,长枪穿透了庞煖的护心镜。
庞煖低头看着胸前的枪尖,眼里的光芒渐渐熄灭。他最后看了一眼杜英正,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从马上栽倒在地。
杜英正的目光落在庞煖胸前的枪尖上,那抹刺目的红正顺着银甲的纹路缓缓流淌,像极了邯郸深秋的血枫。他忽然想起史书里的记载——庞煖年过八旬仍能统兵伐秦,是赵国最后的名将,可历史从未提及他的结局。原来,这位叱咤风云的老将,竟会死在自己布下的这场伏击里。
“八十岁了啊……”杜英正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佩剑。那是秦昭襄王用过的剑,剑鞘上的夔龙纹己被岁月磨得光滑。他忽然觉得剑柄有些发烫,像握着一团烧红的烙铁——是他亲手改写了庞煖的命运,这份沉甸甸的负罪感,压得他胸口发闷。
“大王,燕太子丹带到。”两名亲兵押着姬丹上前,铁链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杜英正抬眼望去,心头猛地一颤。
姬丹的锦袍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贴身的素色襦衫。昔日温润如玉的少年,此刻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污,唯有那双眼睛,还带着当年在邯郸城头看雪时的倔强,只是此刻,那倔强里裹着冰。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杜英正忽然想起邯郸的雪夜,两人挤在漏风的质馆里,分食一块冻硬的麦饼;想起姬丹教他认燕国的星图,说“北斗第七星名摇光,像极了咸阳宫的灯火”;想起离别时,姬丹塞给他一块燕国的墨,说“若有一日归秦,霸业征途之祖龙扫六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霸业征途之祖龙扫六合最新章节随便看!莫忘了邯郸的雪”。
那些细碎的记忆,像雪片般落在心头,瞬间融化成酸涩。
“要杀便杀,啰嗦什么。”姬丹忽然别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脖颈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杜英正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有太多话想问——问他为何要率联军攻秦,问他是否还记得邯郸的雪,问他这些年在燕国过得好不好。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喉咙里的哽咽。
“松绑。”杜英正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飘。
“大王?”亲兵愣住了,连王翦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太子丹乃联军首恶,放了他,恐生后患!”
“孤说,松绑。”杜英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铁链落地的声音哗啦作响,姬丹猛地回头,眼里满是错愕,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放我走?”他嗤笑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里裹着自嘲,“嬴政,你不必假惺惺,如今我成了阶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我没有羞辱你。”杜英正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情绪,“甘罗出使赵国,以燕国之地为诱饵,逼赵联秦,是吕不韦的主意,孤……”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把“不知情”三个字咽了回去。不管知不知情,燕国因秦而失土,这笔账,终究算在了他这位秦王头上。
他忽然想起甘罗回咸阳时,捧着燕国地图笑得得意,诉说着如何和赵国瓜分燕地。那时他只觉甘罗聪慧狂傲,却没细想,这背后是姬丹在燕国朝堂上的窘迫——身为太子,却护不住家国土地,该有多难堪。虽然他己杀掉甘罗,但始终觉得亏欠于姬丹。
“放他走。”杜英正再次开口,目光扫过众人,“备一匹马,再给他一些干粮和水。”
“杜英正!”刘小东终于忍不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急得脸都红了,“你疯了?他可是……他可是以后会派荆轲来刺你的人!现在放了他,就是放虎归山!”
杜英正转头看她,眼底的疲惫像潮水般漫上来:“我知道。”他当然记得荆轲刺秦的典故,记得图穷匕见的惊险,记得那个本该发生在咸阳宫的血色瞬间。
可他看着姬丹倔强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债,该用另一种方式偿还。
“给他。”杜英正没有再解释,只是对亲兵摆了摆手。
姬丹看着递到面前的马缰和行囊,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些凄凉,听得人心头发紧。“嬴政,你以为放了我,我就会感激你?我告诉你,只要我姬丹活着一日,燕国与秦,便不死不休!”他猛地夺过马缰,翻身上马,甚至没回头看一眼,策马朝着东方疾驰而去,背影决绝得像从未认识过。
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暮色里。
王翦看着杜英正的侧脸,忍不住问道:“大王,为何要放他走?”
杜英正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姬丹消失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正被晚霞染成一片绯红,像极了邯郸雪夜过后的黎明。他忽然想起姬丹当年说的话——“你我虽为质子,却也是王子,终有一日要归故国,护家国”。
或许,放他走,不是因为亏欠,而是因为,他们终究曾经都是身不由己的王子。
“收拾战场,回咸阳。”杜英正转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怅然。
刘小东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放了姬丹,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杜英正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他知道刘小东说得对,可有些选择,哪怕明知未来会有麻烦,也必须做。
就像他此刻忽然无比确定,成蟜绝不会叛秦一样。历史或许有轨迹,但人心,永远比史书更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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