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的秋意比咸阳更烈些,龙台宫的铜鼎里燃着南疆进贡的沉香,却驱不散殿内浓重的酒气。赵偃斜倚在龙椅上,左手把玩着一枚玉璧,右手挥着酒爵,醉眼朦胧地看着阶下献舞的宫娥。
“好!好!”他忽然拍着案几大笑,酒液洒在明黄的龙袍上,“郭开,你再说一遍,秦军真的全撤了?”
侍立在侧的郭开连忙躬身,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陛下圣明!蒙骜那老匹夫突发恶疾,在龙城帐中咳得血都出来了,秦军群龙无首,哪还敢恋战?末将派去的斥候亲眼看见,他们连夜拔营,连丢弃的粮草辎重都够咱们的将士吃半个月!”
“哈哈哈!”赵偃笑得前仰后合,“我就说嘛,天不亡我赵国!蕞城之败算什么?夺回龙城,这才是大功!”他猛地将酒爵砸在地上,碎片溅起,吓得舞姬们纷纷跪倒。“传旨!大赦天下!邯郸城百姓,每户赐酒三坛,肉五斤!”
阶下的宗室大臣们连忙附和:“陛下英明!”“赵国中兴有望!”
只有老将李牧眉头紧锁,端着酒爵的手微微发沉。他刚从北疆赶回,风尘仆仆地参加这场庆宴,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蒙骜是秦军宿将,用兵素来稳健,怎会无缘无故在龙城病重?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李将军,”郭开注意到他的神色,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怎么不喝酒?莫非是觉得陛下的庆宴,配不上将军的功劳?”
李牧抬头,冷冷地看着他:“郭丞相觉得,蒙骜撤军,真的只是因为病重?”
郭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笑道:“将军多虑了。斥候带回的消息千真万确,蒙骜的轿子都抬不动了,秦军将领个个愁眉苦脸,哪像是装的?”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再说了,就算是诈,咱们夺回龙城总是真的。陛下高兴,百姓高兴,将军又何必自寻烦恼?”
李牧看着他油滑的嘴脸,心里一阵厌烦。他知道郭开与赵偃亲近,这些年靠着谄媚爬上高位,早就忘了赵国在长平之战中失去的西十万冤魂。可他终究是臣子,君上正酣,他又能说什么?
“来人,”李牧将酒爵放在案上,“给本将军换杯清水。”
殿外的秋风卷着落叶飘过窗棂,像极了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士兵的哀嚎。李牧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忽然觉得这龙台宫的庆宴,热闹得有些刺眼。
蒙骜的营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老将军躺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的脸蜡黄如纸,曾经能拉开三石强弓的手,此刻连握紧拳头都费力。帐外的秦军将士们竖着耳朵,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着块铅。
“相邦……来了吗?”蒙骜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守在榻边的亲兵连忙点头:“回将军,相邦的车驾己经到营外了。”
蒙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亲兵按住。“扶……扶我起来,我有话……要对相邦说。”
亲兵含泪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在他背后垫了床锦被。
帐帘被掀开,吕不韦一身素色锦袍走了进来。他看着榻上形容枯槁的蒙骜,心里猛地一沉。他与蒙骜相识十余年,从庄襄王时期到如今的秦王政,这位老将为秦国立下的战功,能堆满整个咸阳宫。可再勇猛的将军,终究敌不过岁月和病痛。
“老将军,”吕不韦在榻边坐下,声音放得极轻,“相邦来了。”
蒙骜眨了眨眼,似乎想看清他的脸。“相邦……龙城……丢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老夫无能……没能守住……”
“老将军莫要自责,”吕不韦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刺骨,“胜败乃兵家常事。您为大秦征战一生,就算丢了十个龙城,也抵不过您的功劳。”
“不……不一样……”蒙骜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那是……通往东方的门户……丢了龙城,就等于给了六国……喘息的机会……”他喘了口气,紧紧抓住吕不韦的手腕,“老夫……怕是……不行了……”
吕不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强忍着喉头的哽咽:“老将军吉人天相,定会好起来的。大王还等着您回去,陪他一起看六国归一呢。”
“大王……”蒙骜的眼睛亮了亮,“好……好个少年英主……蕞城一战……打得好……”他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相邦……答应老夫……一定要辅佐大王……完成统一大业……”
“不韦答应您。”吕不韦用力点头,眼眶发热。
“还有……”蒙骜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王翦……蒙恬……都是良将……要用好他们……还有那个……李斯……虽出身寒微……却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的手渐渐松开,眼神涣散下去,“老夫……这一生……打了无数仗……只盼着……天下能……太平……百姓……不用再……打仗了……”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里,蒙骜的头歪向一边,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帐外的风呜呜地吹着,像在为这位陨落的将星送行。吕不韦静静地坐着,握着蒙骜渐渐变冷的手,忽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
三日后,蒙骜的灵柩被送回咸阳。
杜英正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当覆盖着黑布的灵柩从车上抬下来时,他忽然想起史书上关于这位为大秦征战一生的记载。仿佛看到老将军银须飘动,手持长戈,一声令下,秦军如潮水般涌向敌阵。可如今,那杆长戈再也不会举起,那声令下再也不会响起。
“大王,”李斯在身后低声把他拉回现实,“老将军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统一大业。”
杜英正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以国葬之礼安葬老将军,追封他为武成侯,子孙世袭爵位。”他顿了顿,“把蒙骜的灵位请进太庙,与历代秦将并列。”
李斯躬身应道:“臣遵旨。”
灵柩缓缓驶向王宫,街道两旁的百姓自发地跪了下来,哭声此起彼伏。杜英正骑着马跟在灵柩后,看着那些素不相识的百姓为一位将军落泪,忽然明白蒙骜为何能被称为“国之柱石”——不是因为他打了多少胜仗,而是因为他的心里,装着天下苍生。
蒙骜的葬礼刚过,咸阳宫又笼罩在一片哀戚之中。
秦庄襄王的生母,夏太后薨了。
这位老太太一生低调,自从儿子嬴异人去世后,便深居简出,每日抄经礼佛,很少过问朝政。可她毕竟是秦王的祖母,她的离世,让原本就暗流涌动的咸阳宫,又多了几分凝重。
杜英正穿着孝服,跪在夏太后的灵前,看着那具覆盖着白布的棺椁,心里五味杂陈。他穿越而来,对这位名义上的“祖母”并无太多感情,可看着宫中侍女们低低的啜泣声,看着韩霓裳一身素衣跪在灵前,连脊背都挺首了几分,他忽然觉得,这深宫之中,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
“大王,”刘小东端着一碗姜汤走过来,低声道,“天凉,喝点暖暖身子吧。跪了这么久,别伤了膝盖。”
杜英正接过姜汤,却没有喝。“夏太后生前,最疼爱的是谁?”
刘小东想了想:“应该是……成蟜公子吧。老太后总说,成蟜长得像庄襄王年轻时的样子。成蟜在军中受了伤,老太后还亲自去探望呢。”
杜英正看向跪在不远处的成蟜。少年穿着粗麻布的孝服,脊背挺得笔首,脸上没有泪,可紧攥着拳头的手,却暴露了他的难过。韩霓裳坐在他身边,时不时伸手替他理理衣襟,动作轻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
“母亲……”成蟜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太后奶奶……再也不会给我讲故事了。”
韩霓裳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清和:“太后奶奶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她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成为一个像庄襄王一样的英雄。”
成蟜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杜英正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些羡慕。他穿越而来,父母远在另一个时空,他在这个时代,终究是个孤独的人。可成蟜有母亲疼,有祖母爱,就算将来卷入权力的旋涡,至少他曾拥有过纯粹的温暖。
“冬儿,”杜英正把姜汤递给她,“去给成蟜和韩夫人也端两碗来。”
“哎。”刘小东应着,转身走向偏殿。
灵堂的烛火摇曳,映着每个人的影子。杜英正望着夏太后的灵位,忽然想起蒙骜临终前的话——“天下太平,百姓不用再打仗了”。他握紧了拳头,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要完成这些老辈人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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