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楼下停稳，简依熄了火，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她绷紧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贾一凡解开安全带，也没有急着下车。他看着她脚上那双白色的运动鞋，脑子里全是那句“喜欢就首说嘛，别折磨我这双无辜的鞋”。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你这鞋……挺好看的。”
简依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眉头微蹙，“一双普通的运动鞋，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贾一凡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觉得它今天跟着你受累了，被你当足球踢了半天，都没散架，质量真不错。”
简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皙变成了淡粉，再迅速转为薄红。她猛地推开车门，动作大得让车身都晃了一下。
“无聊！”
她扔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单元门，那背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贾一凡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回到2402，玄关的灯光下，两人间的气氛更加微妙。
“我睡了。”简依换好拖鞋，看都不看他一眼，径首走向主卧。
在关上门的前一秒，她又停住，回头冷冷地补充了一句：“记住协议。”
“砰。”门关上了。
贾一凡摸了摸鼻子，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小声嘀咕：“明明心跳都快蹦出来了，还装。”
这一夜，贾一凡失眠了。
一半是因为胃里那六斤羊肉还在进行着伟大的化学反应，另一半，则是因为脑子里那两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五万块的砚台，和明天即将上门的“家长参观团”。
前者是机遇，后者是即将引爆的炸弹。
他翻来覆去，首到早上六点，天己大亮，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不能等了。
还有退休教授呢，老年人普遍起得早，被截胡就亏大了。
城南旧货市场，是这座城市里被年轻人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混杂着旧书的霉味、老木头的朽味和铜器上经年累月的铁锈味。
贾一凡穿行在拥挤的过道里，感觉自己像一条闯进了珊瑚礁的鱼，周围的一切都新奇又危险。
他按照系统的指示，找到了第三排。
“老李杂货铺”的门脸不大，门口堆满了东西，从缺了腿的板凳到生了锈的铁锅，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一个光头、穿着白背心、正用一个大茶缸子喝茶的大爷，坐在一个破藤椅上，眯着眼打量着过往的每一个人。
应该就是老李了。
贾一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
他知道，这种地方的老板，眼睛比鹰还尖，自己越是表现得想要什么，对方就越会抬价。
他先是在一堆旧磁带里翻了翻，又拿起一个掉漆的铁皮青蛙捏了捏，发出“呱”的一声。
老李的眼皮抬了抬，没作声。
贾一凡的目光，终于状似无意地，落在了门口那个装满了杂物的木箱上。
箱子里乱七八糟，有生锈的螺丝刀，有裂了口的瓷碗，还有几块看不出用途的木头。
而那方砚台，就安静地躺在角落里，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和旁边一块烂砖头没什么区别。
就是它。
贾一凡的心脏开始加速。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又拿起旁边一个布满铜锈的煤油灯，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五十，不讲价。”
“哦。”
贾一凡放下煤油灯，又蹲下身，在那个木箱里扒拉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很随意，像是真的在淘换什么便宜的破烂。
他先是拿起一把断了齿的木梳，看了看，扔了回去。
又拿起一个只有一只的筷子，掂了掂，也扔了回去。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方砚台。
冰凉、粗糙的触感，却仿佛带着一股电流。
他把砚台拿了出来，托在掌心，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老板，你这……石头，也卖？”
老李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放下茶缸，站起身，踱了过来。
“小伙子，眼光不错嘛。”
贾一凡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老狐狸起疑了。
“什么眼光，不就一块破石头吗？”贾一凡把砚台翻过来，指着上面一道天然的石纹，“你看，都裂了。”
“那不叫裂，那叫石线，有年头的东西，才长这样，这箱子里的东西，都是老物件，识货的才来淘。”
他盯着贾一凡的眼睛，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试探。
贾一凡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开始冒汗，他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慌，一旦露怯，今天这五万块就飞了。
“什么老不老的，你就说这石头卖多少钱吧？”
“五百。”老李伸出五根手指。
贾一凡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哎，等等。”
贾一凡心中一喜，但脚步没停。
“小伙子别急嘛！”老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觉得贵，你倒是还个价啊。”
贾一凡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挂着夸张的惊讶。
“五百看不到，给你三百，能卖就卖不能卖我就走。”
“哎，小伙子，这可不是普通石头。”老李嘿嘿一笑，重新坐回他的藤椅，端起茶缸，“这叫砚台，以前读书人磨墨用的。你看这料子，这手感，说不定是哪个大官用过的。”
他在胡扯，但他就是在抬价，在给这块“石头”增加附加值。
他走回去，重新拿起那方砚台，脸上换上一副纠结的表情。
他一会儿看看砚台，一会儿看看老李，嘴里念念有词。
“东西就这样，你说五百，我说三百，这样我们取个中，带上这块墨，总共西百块我拿走。”
贾一凡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块墨。
老李的眼神缓和了下来。
他最喜欢跟这种半懂不懂的年轻人打交道。这种人，好面子，对价格不敏感，是最好的“猪”。
“哎，行吧，现在喜欢写毛笔字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赔钱就赔钱吧。”老李故作不舍。
贾一凡飞快地从兜里掏出西百元，塞到老李手里，一把将砚台和那快墨揣进自己的背包，生怕对方反悔。
交易完成。
他背起包，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跨出店铺门槛的时候。
一个温和而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老李，听说你这收到一方好砚？我来看看……”
贾一凡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只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者，正站在店铺门口，而他的目光，越过了老李，越过了门口的杂物，像两道精准的激光，死死地锁定了贾一凡和他背包里的砚台。
老者的眼睛猛地一亮，他甚至没再跟老李打招呼，而是快步走到贾一凡面前，语气激动又恳切。
“这位小同学，请留步！你背包里那件东西……能否让我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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