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一凡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飘落在死寂的客厅里。
简依愣住了。
她见过贾一凡嬉皮笑脸的样子，见过他故作高深的样子，甚至见过他劫后余生时虚脱的样子，但从未见过他此刻这副失魂落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神情。
“你说什么胡话？”她皱起眉，下意识地觉得他又在耍什么花招，“一百万还不够？那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一百万……”贾一凡重复着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缓缓地靠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一百万只是买鹅毛的钱，人家要的，是那只鹅，是那个能下金蛋的鹅啊……”
他的样子，让简依心底那股没来由的烦躁，渐渐被一丝不安取代。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鹅什么鸭的，把话说清楚！”
贾一凡没有看她，目光依旧空洞。
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解释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买那个玩具，根本不是为了收藏。泡泡玛特，你知道吗？一家做潮玩公仔的公司。这家公司，马上就要在纳斯达克上市了。”
“而那个女人，‘鳄鱼宝宝’，她是远星资本的继承人，也是泡泡玛特最大的控股方。她需要一个爆点，一个能在上市前，把公司估值推到顶峰的舆论爆点。”
贾一凡的语速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简依的认知里。
她虽然不懂金融，但“上市”、“估值”这些词，她听得懂。
“所以……”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贾一凡。
“所以，那个全世界唯一的LABUBU孤品，就是最好的爆点。”
贾一凡终于转过头，看着简依，眼神里满是血丝，那是一种错失了几个亿之后的巨大悔恨，“她用一百万，买走了一个能让她公司市值翻上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的‘故事’。而我，就是那个把故事版权卖了一百万的傻子。”
客厅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简依彻底被这背后庞大的资本运作给震住了。
她看着贾一凡，第一次感觉，这个男人踏入的，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比任何案发现场都更加波诡云谲的世界。
那里没有刀光剑影，却处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因为，那不是一百块，也不是一百万，那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看着贾一凡那副快要燃烧殆尽的模样，简依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就在这时，那个仿佛己经变成一尊雕像的贾一凡，忽然动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首了身体。
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燃起。
那不是希望，也不是斗志，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危险的东西。
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舔舐完伤口后，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悔恨？懊恼？自怨自艾？
这些情绪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便被一股近乎疯狂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
他亏了？
不，只要他还站在这里，只要系统还在，这场牌局，就还没结束！
“不对……”贾一凡低声嘶吼，像是在说服自己，“不对！交易还没完成！”
简依被他吓了一跳：“你疯了？钱货两清，怎么没完成？”
“她要的不是玩具，是故事！”贾一凡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故事要讲出来，才算钱！她现在肯定在准备通稿，准备联系媒体，准备在明天，最晚后天，把‘远星资本继承人江离天价寻得心爱孤品’的新闻推上热搜！到那时，故事才算讲完，她的钱才算花得值！”
简依看着他眼中重新亮起的光，那光芒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灼人。
她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贾一凡，你冷静点！对方是远星资本！你想干什么？去把钱和东西抢回来吗？那不是商业，那是抢劫！”
“抢？”贾一凡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简警官，你的思想太局限了。现代社会，信息就是武器，舆论就是战场。她有钱，有资本，可我……有情报！”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
对啊！他有系统！他知道江离的底牌！
江离以为这是一场降维打击，以为她用资本的逻辑碾压了一个不懂行的普通人。
可她不知道，她面对的，是一个开了全图挂的玩家！
信息不对称，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她想讲一个‘千金买一笑’的资本童话，我就偏不让她如愿。”贾一凡的眼睛越来越亮，语速也越来越快，“她买走了玩具的所有权，可故事的解释权，还在我手里！”
简依彻底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贾一凡，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一次可怕的蜕变。
他要做什么？跟一个资本巨鳄打舆论战？用什么？用他那张嘴吗？
“简警官，”贾一凡忽然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干什么？”
“打个电话。”
贾一凡没等她同意，就从她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飞快地解锁，找到了一个号码。
简依看清了那个备注，瞳孔一缩。
雪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雪宝惊喜又带着一丝担忧的声音：“大师傅！你回来了吗？你没事吧？那个……那个人没有为难你吧？”
“我没事。”贾一凡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雪宝，你听着，现在立刻、马上，打开你的首播。什么都不要准备，就用手机播。”
“啊？现在？可是我妆都卸了……”
“不要化妆！就要你现在这个样子，越憔悴越真实越好！”贾一凡的语气带着一种强大的感染力，不给对方任何拒绝的余地，“首播的标题，就叫——‘我的朋友，卖了一个玩具，然后，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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